三个人三足鼎立地站着,浅深不开口,干脆把行李袋放在地上,任他们瞪着自己。可是,比耐心有谁能比得过辛梓。不过,浅深不是三人中最弱的那个,因为过了一会嘉妮已经受不住出来打圆场了。

他起身拎着一双鞋在浅深面前摆好,见她还站在楼梯上发呆,浅笑道:“睡糊涂了?”

浅深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晕过去,还要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她很想跟辛梓说,咱别等了,把小白他的私人医生借来用一用好了,她实在不想在这里苦撑。但是,她还没烧糊涂,明白这话可万万说不得。

梁浅深已经无力抬眼,迷迷糊糊地低哼道:“又没人帮我换,我不知道垫被在哪……”

“哪里,我们应该的。”所长回头跟浅深说,“那好,我们走了,自己路上小心。”

“校门口……我……刚才看到……浅深……来……来了……”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她的气也快断了。

“梁这次死里逃生,必有后福,我们今天早点下班给她设个宴欢迎她回来!”所长闻声也从办公室跑出来。

浅深本能地后退,她本来就被他的举动弄得恶心透顶,胃里翻涌得想吐,可他最后那两句话顿时让浅深如坠冰窖。

“没想到你倒还挺为我着想。”辛梓慢悠悠喝着汤,淡淡笑着。

“你知不知道梁浅深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啊?辛梓啊辛梓,你可不能因为一时的迷惑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一直没开口的辛梓终于说话了,浅深把目光向他投去,他却并未再看她。辛梓面色平和,似有笑意,他用称得上礼貌的语气跟顾景然说:“你为浅深操劳了一天想必也累了,不如我让嘉妮帮你在酒店也订个房?”

辛梓一本正经地说:“你真一个人住?”

没想到他竟在意到这个,浅深走上前扯过自己的旅行袋,对着辛梓抿嘴一笑,比天上的太阳还明亮几分,她“温柔”地说:“莫怕,我可不会逃走,我可不是胆小鬼。”

浅深顿时漏了半拍,她回到座位,瞪着着大眼睛讷讷地问莫天:“那个唐媛是怎么回事?”

浅深头也不抬,自顾自地说:“过两天我要出差一趟,那个强奸案不在这里开庭,我得过去,我不打算自己开车,你帮我订张汽车票。”

自她懂事以来,父母早就不合,妈妈成天以泪洗面,爸爸终日不回家,一对外界看来的金童玉女般大家族的联姻已是貌合神离,支离破碎。她觉得妈妈可怜,从小不亲爸爸跟着妈妈长大,陪妈妈弹琴,画画,看书,聊天,撒娇,她的妈妈美丽高雅,像一株纯洁的百合,坚强,不可侵犯。可她想不通,为什么美好如妈妈,妈妈又那么喜欢爸爸,爸爸还是不喜欢。所以,当爸爸带着那个女人回家,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小孩的时候,妈妈彻底崩溃了。她最最亲爱的妈妈在她的面前选择了自杀。

“过得好吗?”辛梓随意地把手搭在浅深的腰上。

辛梓沉着脸看着梁浅深,对在场的每个人低声劝道:“好了,大家都少说一句。”

而他是不是自己的良配之人,浅深从来不敢想,甚至在八年前就绝了和他在一起的念头。可如今,他们竟实实在在地有了一纸婚约,无论出于什么理由,无论婚后他会怎样的对待她,更不管曾经是不是抗拒绝望过,光是看着这本本子,她觉得这是敷在自己身上那道永久伤痕的绝世良药,沁入心脾,安抚悲痛。

辛梓低下头呼了口气,轻声道:“那么……我们去吃饭吧。”

她果然没有好修养!永远都不可能有好修养!修炼几年还是能被那个叫辛梓的给激得立刻现出原形!

浅深正在看辛梓给她写的英语语法笔记,可此时的心思早不在这本笔记本上了。辛梓坐在她左前方,正耐心地给莫天讲解题目,浅深心不在焉地翻着本子,余光却不自禁地瞄向前边。

“梁,你不厚道,是不是故意的?”

两名老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热情地给了梁浅深一个拥抱,道着“thankyouverymuch”挥手离开。

浅深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也不恼:“不要跟我闹脾气,有什么话不要藏在心里,直接跟我说。”

半节自修过去之后,张小姐施施然地从正门口进来,浅深跟在她后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她坐回到位子上,立刻受到右边扔来的纸条。她斜看庄清许一眼,打开纸条:张小姐没拿你怎么样吧?

“好,我们走吧。”辛梓二话没说,陪浅深站起来,“你们继续,这顿算我的。”

浅深向来讨厌做解释,可偏偏眼前这个家伙头脑死板得要命:“昨天多亏你……所以,这顿就当我谢你,没问题了吧。”让她说这种话还真是不好意思。

浅深呆呆地目送辛梓的秘书离开,忽然想起“我们总裁说您也许会睡到下午”……

放学后,离晚自修有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浅深打了车回家,然后翻箱倒柜地从一个积满了灰的箱子里找出一本同学录,那是初中毕业的时候班上每人发的一本纪念册,里头有全班同学的联系电话和住址。浅深当时只填了电话,没填地址。她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他家住得离学校有些远,不知道现在有没搬家。

何止是认识,辛嘉妮,辛梓,她怎么会想到世界这么小,事务所的新进律师会是这个人的妹妹,如果早知道了,打死她都不会录用嘉妮。

“凭什么?”浅深一拍桌子,瞪大了眼睛望着老班,“这个位子是我的。”她死死咬住“我的”两个字不放。

“我这就过来。”

“李老师,你把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忽然,一直吊儿郎当左耳进右耳出的梁浅深沉着脸,柔软的嘴唇里吐出片片薄刀似的话。

宣玫放下碟子,竖起手指一个个开始说道:“以前你总是会把自己打扮得最漂亮不说,不是名牌的衣服绝对不会穿上身,绝对不会穿t恤牛仔,而且说话嚣张,态度刁蛮,笑容骄傲,喝酒、抽烟无一不精通,不爱读书……虽然后来改了很多,可是,你现在让我好震惊,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气质也变了。”

“不用你管。”

以前的,现在又怎能做数呢。

辛梓的脸因为失去了大眼镜的遮挡,反倒瞬间清秀了不少,他本就不是大眼睛,却有着单眼皮男生特有的干净清爽,一双黑眸子时常是安静地凝视前方,纯净明亮,一望见底般的清透,大多数时候,那里都是温润含笑的。男生的一张脸,鼻梁是最为关键的,辛梓的鼻梁倒是很挺拔,这让他略显单薄的五官一下子立体了起来,也给这张冲眼看有点平淡的脸增添了一抹亮色。他的嘴唇有些苍白,唇形算不上漂亮,却还是很符合他整个人的气质——干净。皮肤就不用说了,浅深早就说过,他也就皮肤白还算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

“什么!”他最铁的哥们竟然不听他,夏季急了,“我可是夏季,情场无敌手,我不行,难道,难道,”这时,上完洗手间的莫天刚回来,夏季立马指着一脸茫然的莫天说,“我不行,难道他行?”

“班长,副班长,一起回家呢?”浅深冲邵芝芝笑笑,有点顽劣。

“没什么,只不过是这种案件看得多了,怎么也摸出些门道了。”浅深随意地笑笑,靠着椅背左右转动着。

“嗯,跟李老师谈了会话。”

嘉妮连忙露出“就是就是”如此这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