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看四爷,“四爷,您怎么看?”四爷眼睛一眯,反问我,“你看呢?”我轻轻一笑,起身开门,对楼下喊,“小二,换茶,。”店小二闻声便慌忙跑上来,垂问道,“姑娘喝不惯这茶?”我轻轻一笑,“若是往日,你拿这种茶来糊弄我也就算了,可今儿楼下一帮子乞丐吵闹个不停,加上这盅茶,就只好落你这个不是了。”店小二一听,便夸张的自打嘴巴,说着:“姑娘,您有所不知,这帮乞丐天天闹,夜夜闹,非要往李府闯,说什么里面有个宝贝,得着了便能三世富贵。这不,到今天足有三、四日了。小店的生意也因此折损不少。唉,得了,这就给您换茶去。”

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毛,便急忙躲了四爷的眼神,起身给十三奉上茶,退到门口,打算自己出去,留给他们足够商量的空间。十三见我往门口走,便飞快看了四爷一眼,眼神复杂却什么也没说。四爷默默注视我,突然开了口,“璎珞,过来一起商量吧。”

店伙计见我回来忙迎上来,见到身后的周江平便止住了脚步,两眼疑惑。我使了个眼色,见伙计心领神会望楼上走去,心放下了一半。客栈还有几人在大堂坐着吃茶,我稍定,心里赌着周江平不会在众人面前撕破脸皮,便转身笑着对他说,“周公子,多谢您送小女子回来。只是这男女有别,怕是不能请您进屋一叙了。”说罢,躬身施礼,偷眼看看周江平吃瘪的表情,转身便走。突然,胳膊被猛的抓住,劲力之大让我有些受不住,抬眼看,周江平恼羞成怒的脸近在咫尺,“居然敢耍老子?!”

两人一同到前厅,只见婆婆和两位爷似是聊得颇为投机。我领着芷蓝上前施礼,笑着对他俩说,“这是芷蓝姑娘,是婆婆的孙女。”四爷撇了一眼,微微点点头。十三倒是个好脾气,笑着说,“这就是芷蓝姑娘啊,果真是好人才。”芷蓝正在施礼,闻声抬头看了十三一眼,只见眼光一颤,脸儿居然微微有些红。我看在眼里,挑挑眉,没吱声。

四爷冷冷的声音传过来,“今天接着赶路,晚上就能到石家庄投宿,你以后不要再如此莽撞,免得耽误了赶路。”我咬着饼低下头,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不想抬眼回答他的指责,免得见了四爷冰冷眼神让自己心凉。十三拿胳膊肘碰碰我,“别当真,你四爷这是关心你呢。”我感激的看了一眼十三,仍是没敢看四爷。“行了,时候差不多了,启程。”四爷站了起来,口气更加冰冷。我也急忙站起来,跟着上了马车,心里却有些恼怒,胤禛的这通火也太有些莫名其妙了。

几辆马车隐隐在雪中显现,渐渐清晰。我使劲眨眨眼睛,希望着自己不是眼花。马车在府门停下,前头的一辆走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脚步坚定走上台阶,突然一顿,疾步走到我面前。我慢慢仰头,迎上了四爷深邃的眼光。他一惊,取下外袍猛的抱住了我,双手急在胳膊上摩擦,口里责怪的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来了。”我被他弄的有些疼,撇嘴微微挣扎了一下,四爷一愣,抓着我肩膀,有些怒气,“你怎么还是这么倔!”我被吓了一跳,委屈的看着他,心里抱怨着要不是因为你,我何至于会在这大冷天的像乞丐般冻在门口,想着,眼睛居然模糊。四爷隐忍着叹口气,一把将我抱起往府里走。

是夜,康熙到中南海去听戏,在京的皇亲几乎全部列席,我跟着在御前伺候,终于见识了爱新觉罗家族的庞大。皇上的玉驾设在紫光阁二层,正对的戏台搭在一片海子上,绕台悬上了一圈透亮的笼纱灯,整个戏台被镶了圈黄晕边儿,漂在太液池上影影绰绰如梦境。

“砰”我没提防的吓了一挑,只见一颗硕大璀璨的烟花绽放在乾清宫上空,接着,一颗,两颗,整个天空亮得像是白昼,不,比白天更美,万彩夺目,恣意绚丽。我呵呵的笑着,痴痴望着天空,一瞬间,忘了时空,忘了自己,泪轻轻顺着脸颊滑下。

还没进宁寿宫的大门,就听得里面有些嘈杂的说笑声。吸口气,进了门。过了影壁,就见院子里十几个旗装的女子,身着各色宫装,间或三三两两的站着。我垂下眼,继续向前走。她们的视线盯着我,说话声有那么一下的安静,忽而又起,声音似乎更大了。我心里自然是知道她们如何看我,康熙先是打了我,把我关起来,又放了我,还封品衔。我心里苦笑着,怕是他日后在我这儿使的把戏,会让你们更摸不着头脑啊。

‘璎珞姐,我可饿坏了,快拿吃的上来吧。’十四拽着我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我抿着笑拍了拍他,示意小绯上菜。十四喜眉笑眼的看着我说,‘再告诉你件事,你保证猜不着。’说罢,自己得意的冲着我乐。我见他故意要调我胃口,便也得意开口说,‘不说今儿晚不准吃饭。’十四的脸一下子垮下来,忙不迭的凑到我耳边说,‘额娘今天说,等年一过,就求皇上准我开府建牙,她已经给我看了个侧福晋。’

之后的八年,每晚的梦里就多了你,无论是我离开殷府,无论是被爹送到师傅那儿学功夫,无论是练功时受了伤,无论是师傅要把师妹许给我,无论是学成执意下山,我每天都能在梦里看到你。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醒了又像是在梦里,身体轻轻飘着,浑身暖烘烘得,周身说不出的舒服。我这是怎么了,死了?呵呵,原来死亡一点都不可怕,感觉还不错。

四爷和十三端坐在椅上,我正要施礼,十三挥手说到,‘免了吧,快说。’我抬头望向四阿哥深潭似的双眼,‘奴婢听说亲征大军不少人邪风入侵,药材不足,甚至皇上也被传染了。’四阿哥双眼一眯,眼神透出些怒意,握着茶盏的手有些白,斥道‘你胆子不小啊,这种大不敬的话也敢说!’我被他堵得有些气闷,又不能说自己在康熙大营里放了眼线,咬咬牙,赌四阿哥不会把自己怎样,硬着头皮接着说,‘四爷,下人间传的不一定是假的,可万一属实,却是了不得的事啊。’

写完了,见徐三求如获至宝的要放进怀里,八阿哥却拿了去看,看了一会,抬眼瞧我,‘这獒看是不好养啊。’我对他笑笑,说,‘不好养只是从藏区下来这三十天时间,能挺过这段时间就没事了。’八阿哥点点头,眼里带着深意,‘你可喜欢。’这句话问得我心潮澎湃,喜欢,当然喜欢,当年把自家的獒送人我就心痛了好久,可是如今虽然能再遇到,确是一样的情景,想要不能要啊。我斟酌着开口,‘谢爷的好意,奴婢怕是养不起。’八阿哥一笑,‘自然是不能让你带回宫的,先寄养在我府里,你若想看,可随时去。’话已至此,我只能谢恩。

我福礼,接过帕子,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却径自坐在了板凳旁的石阶上。我迟疑着,不敢做过去。四爷抬头看看我,眼底里闪过笑意,‘怎么今天这么懂规矩阿。’说着便伸手拉我坐下。

宴席上大家笑着说着,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波涛汹涌。先难的是太子,只见他举起杯,环视了一圈,脸上带着有些阴谋的笑开了口,‘今日不分君臣,只论兄弟。皇阿玛亲征葛尔丹,命我监国,自感重担难撑啊。还望各位皇弟助我挑起此任,等皇阿玛凯旋而归。’我静静的只是听着。看来胤礽也不傻,总算说了句明白话,回去皇上问起我,也算有的可报。

扶了扶头,拉了拉衣服,准备回去重新战斗。刚一转身,就见胤禛眼底含着笑意,一双黑眸深深望着自己。我心里的小鼓开始咚咚的敲,捏诺着不知说什么,暗暗期望他什么也没看到。还是胤禛先开了口,‘几位阿哥已经来了,就等你和太子了,怕你迷路,就出来找你。’我应了一声,寻思着总要解释点什么。胤禛却没打算多说,转身就要带我走。我心里揣摸着,边走边问,‘四爷,刚才那位格格是?’他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你不认识?她是郭络罗氏多罗格格。’我微微一笑,没再吭声。这个名号当然听说过,以后的八福晋嘛。出身高贵,当年又很得孝庄的喜欢,如今后宫的娘娘们也很宠她,怪不得,这么飞扬跋扈。胤禛看我半天没吭声,突然低下身子对我说,‘你还吃过她一耳光呢。’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在湖边那一耳光是她打的!好啊,仇上加仇,没法化解了。

可是,给康熙帝唱?怎么也觉得别扭阿。

‘璎珞,上次我在这儿见到八哥了。’胤祥忽然开口,我心里一沉,浑身僵硬,没说话。‘记得在湖里把你救起来到时候,我第一次现这宫里还有像你这么鲜活的姑娘,又那么犟,拧着脖子往回跳,惊得我就把你砍晕了,却后悔自己手重。那晚在小厨房,我还以为自己看见了个从天上偷跑出来的小仙女,磕个头都磕不好,却浑身是刺,多说了那么一句就把我顶的没话说。’他轻轻的笑着,手里拿着石子一个一个的往湖里抛着。

气氛有些缓和,康熙挑挑眉,‘噢?一个宫女还知道的挺多。人呢,过来见见。’

德妃转过身,眯着眼睛沉静的看着月华和秋絮,缓缓说道,‘这可是你们说的,看见璎珞弄死了鹦哥,拿匣子装着出去了!看来真是平时太纵着你们了,秦全儿!’德妃的口气已经微微有些颤,‘你们都知道我的脾气,我这屋里最不能容的就是那些个烂嘴的丫头!拉下去,给我掌嘴!’

‘璎珞,要不我求了德娘娘要了你,你可属意?’他好听的声音突然就像炸雷般惊醒了我,暗骂自己一声笨,看见帅哥就抹不开脚。连忙定了定神,不着痕迹的退出他的怀抱,‘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怕没这个福气,爷错爱了。’他的眼神闪过些许失望,但没说什么,仍是那样温和的望着我。

我猛的跳起来,拼命的往前跑。我要逃,我要逃!我不要在这个狗屁的清朝,我要回家!路在眼前晃着,我还在跑,没有目标……

掀了帘子进去,只觉得一阵暖暖的香气扑面而来,却不敢抬眼。月华领着我走上前施了礼,说道:‘娘娘,奴婢刚才不当心烫了手,真巧璎珞在,就帮着给端过来了。’

西厢房如死人般寂静,墙壁、地板上犹留有的血迹仿佛一座人间地狱。我压抑着恐惧,伴着浓浓的血腥味,仔细的数着砖。找到,撬开,里面一片漆黑,我举着油灯,小心翼翼的迈进去。

面前的一池死水刺骨的冰凉,我咬牙跳了进去,沿池边慢慢摸索,摸到一个突起,心中暗喜,用力一按,仿佛是个暗格打开了。伸手去摸里面似乎是个瓶子,我忙揣进怀里。正要上岸,脚踝突然被什么机关卡住,身子跟着往下沉。我慌忙伸手攀住池边,奋力对抗着脚下的拉力。身子被扯得生疼,胳膊也渐渐没了力气,我绝望的望着池边那盏油灯微弱的光芒,仿佛那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水渐渐漫过了脸颊,鼻子,眼睛。躺在水底轻轻吐出最后一个气泡,我微笑,记得那时来到清朝也是从水中吧。

蓦得,身体被猛地托起,脚下也陡然一轻。睁开眼,却看不清这在水里用温暖胸膛拥着我的人,脑中却悄然划过那一句:“记住,凡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