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婆子过来了,绕过挨打的贤二爷时一脸不忍,等她走到吴老爷跟前蹲身行礼时,吴老爷已经认出了她是吴夫人跟前的婆子,不由得松了口气,脸上却不显,反而更严肃的问:“哪个院子的?乱跑瞎蹿的!”

冯妈妈的脸白了白,低头小声说:“……宝二小姐也是为了您操心,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能有这份心意就够难得了。”

吴老爷小时候,他爹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汉子,管起佃农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他爹打小就教他怎么买奴蓄田,怎么跟佃农打交道。吴老爷从小学得就是下地,看天时,这什么样的地长什么庄稼能挣钱,他清楚的很。可当时吴老爷家也只是请了个老秀才管账,等吴老爷开始当家,他想慢慢把这管账的事收到自己手中时才发现,他看不懂账。

吴老爷看着吴二小姐跪好,眼睛里透中一抹温暖,提笔在宗谱上端端正正的写下他为吴二小姐取得大名。

吴老爷干笑,嘬牙说:“……那些都不算人,夫人不必为她们操心!”

吴大小姐皮肤细白,听说是用特制的养肤汤喂了一年多喂出来的,这一白遮三丑,何况吴大小姐还不丑,一下子从一个普通美女变成了大美女了。

吴二小姐点头,棉花要能一辈子都这么乖巧听话,她倒不介意养她一辈子。

吴二小姐如今过得真是太滋润了,滋润到有一天她被自己这辈子的亲娘,二十二岁的吴夫人抱在怀里说:“二丫头,过几日浩方过来,你过去见一面,也亲近亲近。”

又是一阵荒唐,天将擦黑正屋的门才打开,吴夫人慢腾腾挪出来,腰酸腿软。冯妈妈早就赶走了丫头,只留自己等在外间小屋里,虽说隔着墙,可折腾了快一个下午的里屋的声音也有飘出来一两声。冯妈妈见吴夫人这个样子,赶快上来扶,一张老脸抬都不敢抬。

吴夫人早瞧见了冯妈妈尴尬的模样,一时也觉得耳热,结巴道:“……摆、摆饭吧。”

冯妈妈扶着吴夫人坐下后,一路小跑出去叫丫头摆饭,等冯妈妈没了影子,吴老爷才慢吞吞的从里屋出来,吴夫人摆出正经样子,吴老爷见左右没人,又被她的正经模样勾了心中的痒处,凑到她耳朵边笑道:“刚才可还好?”

吴夫人看着大敞的房门,丫头婆子只要一勾头就给瞧见他们夫妻在屋里做了什么,耳边又听着吴老爷调笑的话,一时恨得咬牙,转头又是一个狠狠的白眼!

吴老爷摸着肚子哈哈大笑,眼睛像长了勾子般打量着吴夫人坐得笔挺的腰和挺起的胸,将吴夫人看得如坐针毡后,他才满意的绕过吴夫人到上座去,可他不老实的脚却轻轻踢了吴夫人的脚两下后才安稳坐下。

见吴老爷又端出他吴家大老爷的派头来,吴夫人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却无处可撒。

草草吃了饭,吴老爷剔着牙说:“今儿个晚上我到别的屋里去,让你也歇歇。”他这番话本是试探,吴夫人从来不喜他到小妾的屋子里去。

可谁知吴夫人这回居然眼前一亮说:“这样好,妹妹们久不见老爷必是想得很。”

吴老爷慢条斯理的说:“……你要是心中不舒坦,就留我一留。”他觉得吴夫人这几天比以前几年老端着架子好太多了,这夫妻两人到了床上还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不管是妻是妾,他就图个痛快。

吴夫人眯眼笑,自顾自喝茶,半晌才说:“敬贤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我今晚嘱咐他两句,明天就该让他继续上课去。”

吴老爷一听是儿子的事,那半腔淫|火倒消了大半,正色道:“难为你还想着,我是早忘了。”

吴夫人白了他一眼,说:“那可是我的儿子!日后他风光了,也有我的好处,我不上心谁上心?”

吴老爷被吴夫人这番话说得开心了,又陪了半天小心才走,却没有去妾们的屋子,而是到前院他自己的书房歇了。

吴夫人候得吴老爷离开,听婆子说他去了前院才放下心。她好不容易才把吴老爷的心又拴了回来,怎肯让他又回到那群下流东西屋里去?回想起这几天的甜蜜,吴夫人不由得红了脸,她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居然到此刻才体会到那种事的美妙,回想起这几日的欲罢不能,疲乏欲死中还舍不得离了那事的快活,好像越累、腰越酸、腿越软才更是到了趣处。

她捂住烧热的耳朵,轻啐自己:“……呸,不正经。”

可这不正经竟是如此的勾人。

吴夫人定了定神,又绣了两张帕子才使人把敬贤叫过来。

敬贤走到屋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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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还是一步步扶着墙慢慢走的,虽说他年纪小好得快,可那板子打得不轻,十竹板打下来,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双腿会废掉,谁知糊了一夜药后他就可以在仆妇的搀扶中下床小解了,又过了几天,虽然仍是痛得要命,但的确一步步慢慢走是没问题了。听到吴夫人叫人传他,立刻收拾整齐了赶过来,待到要进门,不肯让吴夫人看出他的伤,更是挺直了腰抬起了头,强撑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掀帘子进屋。

吴夫人看到敬贤行动如常的进来就心中不快,这板子还是打轻了,不过想想吴老爷对敬贤的看重,他也不会把敬贤打出个好歹,只能在心中暗叹,要是这一回就能把他打残了日后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吴夫人一脸疼惜的站起来迎了几步把敬贤搀到炕头坐下,认真打量了他后说:“可好多了?”敬贤立刻就要站起来回话,被吴夫人按着胳膊又坐回去才说:“好多了,累娘操心了。”

吴夫人叹气道:“你叫我一声娘,就是我的儿子。这回你爹打你,他下手重了点,不过都是为你好,你不可心生怨恨。”

敬贤立刻站起来说:“儿子不敢!”吴夫人又让他坐回去,温和问道:“那一日你爹到底是为什么生你的气?”

敬贤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可他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挣扎半天,终于败在吴夫人的慈善上,结巴道:“……先、先生讲的,我听不懂。”

吴夫人猜也是这么回事,安慰他道:“莫急,你才刚刚开蒙,这学问是一步步慢慢学的,一开始谁都不懂的,你学啊学啊的就懂了。”

吴夫人看敬贤仍是垂着小脑袋,摸着他的头说:“不如这样,以后你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大哥。”

敬贤惊讶的抬起头,敬泰对他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他的姨娘曾经指着远处走过的敬泰对他说:“你这辈子就是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可是敬泰在敬贤眼中就像那年画中的金童,是他怎么也比不上的人物。他虽然年纪小没见识,吴夫人对他一向和蔼,可是也知道在吴夫人眼中他比不上敬泰,所以听到吴夫人这样说他不怎么相信。

吴夫人却是打算着从现在开始就要在敬贤心中扎下他不如敬泰的根,要他从这一刻起就记住他要管敬泰叫“大哥”。宗谱中记的不过是一个虚名,吴夫人要敬贤从心底记得他是吴家的次子,他是一个排在敬泰后面的人。

所以她鼓励道:“不如我现在就让人带你去他的屋里,先认认门吧。”

敬贤直到被领出吴夫人的屋子,走进敬泰的房间也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脑袋糊成一团,仍是不敢相信吴夫人是真的让他来找敬泰!她居然愿意让敬泰跟他一起学习!敬贤此刻是真的感动了,他头一回真的相信了吴夫人把他当儿子看。

敬贤走进敬泰的屋子时很惊讶,因为屋中并没有比他的屋子好多少,东西家具也都是用旧的,那些他想像中敬泰用的金的银的贵重东西也都不存在,他跟自己一样用粗瓷的茶杯喝茶,用旧茶壶装水,屋子里的火盆也不比他屋子里的好、比他多出一两个。

唯一不同的就是敬泰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像个小先生似的,一板一眼。而且现在已经晚上了,敬贤自己在这个时辰都是玩耍一会儿就睡了,而敬泰正端正的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的在念书习字,见到婆子领着敬贤进来就立刻站起来迎,双手拱起行礼如对大宾,慌得敬贤立刻手忙脚乱的还礼,觉得自己真就像吴老爷说的那样上不了台面。

敬贤乱七八糟的行了礼就退到一旁,婆子上前把吴夫人交待的说了遍后,敬贤看到敬泰在婆子交待吴夫人的话时还特意恭敬的半躬身听婆子传话,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粗俗的仆妇而是吴夫人。

敬贤头一回感觉到自己跟敬泰的差距,他觉得自卑,觉得自己就是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敬泰。

敬泰着人送走婆子,叫敬贤过去,虽然他比敬贤要低一头,却表现的像个大哥哥,拉他过去严肃问:“娘要我教你念书,你可吃得了苦?”

敬贤拼命点头,又要下跪,被敬泰拉起。敬泰严肃的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言下跪!除了天地父母君师,咱们的膝盖是弯一下都不行的!”

敬贤点头受教,敬泰问他:“你如今念的是什么书?”

敬贤就指着跟字帖放在一起的百家姓。敬泰抽出薄薄一本百家姓,与敬贤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赵”姓开始讲起。其实这百家姓只是让初学字的学生们先从最熟悉的,身旁都有的姓氏学起,最是简单不过。敬泰当年开蒙也是这一本,于是讲起来头头是道,他从三皇五帝讲起,讲这姓氏的由来,几个小故事一串就把赵姓活灵活现的给说出来了,赵姓中声名远播的人物之类的,正史野史相杂,讲得趣味横生,直到三更,敬贤仍不肯离开,他觉得敬泰的学问已经可以当先生了,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最后是敬贤屋子里的婆子找了来,啰嗦着二少爷都这么晚了,明儿个还要去先生那里,这早上起不来可怎么好?连拖带拽的把敬贤拉了回去。

直到敬贤躺在床上仍然心潮起伏无法平静,敬泰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在这一刻敬泰矮小的个头和他的年龄都比不上他今天晚上教给敬贤的那些东西。

敬贤觉得这天晚上他才真正开始了学习,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让人浇了桶井水,一片通透清明,他兴奋的想,要是让大哥这样一直教下去,或许他有一天也能像大哥那样有学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