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家。”

卓理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散架了,就是那种,恍如被人拆了一般的无力。她试了很多次想爬起来,未果。她后来才发现,其实她还摔到了后脑勺——那是她认为自己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因为那里装满了她的智慧。可是,后脑勺的疼痛似乎后劲儿更足,脑子里一波一波的敲钟一般的‘嗡嗡’作响,震得她恨不得把脑袋剁了。

卓理忽然发觉:网络的功力确实够强大的。

然而一些,一些他埋藏在心底的不光明正大的自私的甚至是有些无耻的想法,却只能任它腐烂颓败于心灵深处了。没人会知道,她更不会知道。

桌球这种游戏,卓理可是很懂行的。在季竞堂的早期教育下,卓理早就是个好手。她原本还在纳闷为什么在这样高档的地方还会出现这样街头的玩物,看见球桌边围的这么些人之后,她忽然明白:桌球这种游戏,雅俗共赏。

“虫娃……”——季竞堂的声音。

晚饭是在市南一家小餐馆。季竞堂一路都细心的给卓理讲述了他这两年的旅行。他给她讲他在贵州山区看到的溶洞,他们一位队友不小心掉下山洞,在当地住了整整两个月的院,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进。然后,季竞堂用一种大气的口吻告诉卓理:无限风光在险峰;他给她讲四川看到的比人还高的大蛇,他说那一片山区有一片很老的丛林,由于刚下过雨,所以,丛林里一直都很潮湿。他们在穿过那一带的时候,先是被不知名的昆虫攻击,然后,在路过一片矮树林时,一条大蛇就那样拔地而起,一位临时加入的女队友当场昏倒;他给她讲他在青海遇到的鬼事,那是许多‘驴友’都去过的一个小山村,他们在那里驻扎的时候也遇到了许多不能解释的现象,他说,就在那里,他忽然相信神灵;他给她讲……很多很多,很细很细。

……

终于从被水呛住的囧状里收回神来的袁岂凉却突然卷起了一弯奇异的笑容:她总算有了意识么?下一步,袁岂凉轻轻推开面前的电脑:这件事可比手头上这些花不了多少时间的工作更重要。再下一步,袁岂凉双肘支向书桌,整个人整张脸都靠卓理更近了一些,再下下一步,他顺便也把卓理那台碍事的电脑挪远了一些,成功的看到卓理坐立不安的动作和一张红透了的脸,嘴唇勾起诱惑的笑容道,“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这些表情齐齐的落入伍丘实眼里,然后,他便再也不止是心酸。或许,他不该道明,或许,他该永远帮袁岂凉藏着这秘密……帮他自己藏着这秘密。他多么希望,卓理那张脸是为他而红,她用手抚住的心跳是为他而加速,他多么希望,她的第一次爱情是他给的。

两人一直静静的、和谐的走至了顶楼。

“是卓理不?”电话那头的声音陌生的有些熟悉——于秋水于美人。

“伍丘实。”

她的眼神里先是闪过疑惑,不解,不信。

“跟你没关系,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如果,如果伍丘实不是她的顶头上司,她会直接说,‘滚’。卓理不是那种优柔寡断断断续续若即若离的人,她如果讨厌——或者该用一个更精确的词——排斥——一个人的话,绝对会跟那人划很清楚很清楚的界限,一如李一凡,一如大学里那些曾经让她棘手的人……而现在,很明显的,她排斥伍丘实。虽然,在她的人生词典里,‘滚’这个字是她最厌恶也最不常用的,可是,她就是想这么对伍丘实,似乎,越对他狠一些,她越安心一些。

李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圈,沉思了良久,握着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他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她会不会……想不开?”

有小半天的沉默,这沉默之时,卓理一直惴惴不安。但是,想到凤凰往返车票……她便咬了咬牙:反正她也不指望袁岂凉以后能对她多好,请完这顿饭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是了。她卓理又不指着这男人过活。虽然……有时她真的很崇拜很欣赏很喜欢……不,不喜欢……可是,她又十分矛盾的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若有似无的若隐若现的吻。她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期待……渴望……总而言之就是十分复杂的情绪,心都脆脆的,仿佛吊在什么地方亟待解救似的……

卓理知道女会长的这句话肯定没有特指意义,但这话叫卓理听起来却觉得非常刺耳。她又想起那男人阴晴不定的心情,又想起他那天还对她内啥内啥……可是,昨天又那样对她……

他不想打扰他,于是,轻轻放下资料,就要离开。

所以,她当时的反应是,“咦,我没醉……我记得……你的普通话等级好像是一甲……不错……嘻嘻嘻。”

由于袁岂凉手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白萦和伍丘实来的那天他就先回了z市。不过,走之前,在卓理死乞白赖的厚脸皮攻势下,伍丘实为她买了一台psp,她便没有无聊致死。

“你喜欢哪个季节?”从喜欢的季节过度到更深层次的话题,这算是心理暗示。

“好。”袁岂凉转过身,在刚才落座的床上继续坐下。

“……”

才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卓理的手机很大声地响起,在很安静的西餐厅里显得很突兀。她飞快地找到了手机的位置:唐灰狼来电,是否接听?

“袁大律师怎么淋成这样?白小姐这回是美女救英雄么?”伍丘实打趣道,脸上捉弄意味的坏笑一直就没有收起来。

虽然没有燃起锅内大火,但是,溅起的油滴还是吓得把袖子掳得老高的卓理哇哇直跳。为了能找到更好的角度炒到那锅青菜而又不伤手,她不得不时刻变换炒菜姿势,所以,她炒菜的过程就像跳舞一样。

她才不要呆在两个时刻会鄙视她嘲笑她的男人中间,接受他们毒舌的抨击和口水的洗礼。

卓理大惊,在心里拟好腹稿,试探性地问,“冷笑话?”

卓妈彻底无语了,摸着疼痛的太阳穴离开了卫生间狭小的空间。卓理确定客厅已经没有声响之后,才瑟瑟地出门,然后,极速地溜回房间。

“当然不介意,请卓小姐自便。”李灿笑容得体大方,声音清脆洪亮,中气十足,顺便把卓理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唐之善开门把她领了进去,然后,示意她去客厅坐。

其实,这里面最虔诚的一张脸是卓理的。

“嗯,很烦恼。”卓理据实相告。

第二招:亲自上门。这招难度有些大,因为卓理是个只有工作证连记者证都没有的见习记者。当她一副虔诚的样子在领智律师事务所和前台小姐十分郑重而严肃的交流之后,卓理深深的发现:这地方,连前台小姐的婉拒功力都十分一流,即使是卓理这样快的反应速度,仍然被挡在门外。

接过那张纸,卓理不太明白王晓梅的意思,遂问,“经理,请问我要……负责什么?”

——你自己随便选一双高跟鞋,穿得上哪双穿哪双——

在卓理庞大的亲戚队伍中,有一位老人,只有一位老人——喜欢她比喜欢她姐姐卓意多。这位老人曾经把小小的卓理抱在宽大的床上,光让她躺着,然后眯着小眼睛,慈爱的说,“宝贝,咱躺躺,养养膘儿。”这位老人就是卓理的姥姥,她最亲爱的姥姥。

正在倒茶的袁岂凉点了点头。

“……就……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在唐家哈……你……我……”,象征性的抚了抚心脏部位,“……我的睡衣是不是你给换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卓理甚至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当然,纯属是因为害羞,因为怕在袁岂凉脸上看见肯定的表情……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第三分钟,她颤抖着她闭着的双眼,明显感觉到了有一缕熟悉气息的靠近,她的心擂鼓般的跳着,‘咚咚咚咚’的,紧张到手紧紧的攥住了桌布,紧张到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她,看着她左脸颊上因为紧紧闭着嘴巴而浮现出的大酒窝,袁岂凉浅浅笑开,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酒窝上……

轻轻的……

像一片柔软的羽毛一样,拂过脸颊,拂过那层滚烫的皮肤。

卓理觉得自己快要升仙了,那种缥缈而又温暖甜蜜的感觉像一朵朵彩色的云,在她的世界里轻轻的飞轻轻的飘,她坐在粉色的云上,笑得像个傻瓜。

“哟,姑娘,这是睡着了么?”老板娘突兀的声音传来,毫不浪漫的把卓理从粉红色云朵上拉了下来,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她偷偷瞪了袁岂凉一眼,这个男人总有办法让她像坐云霄飞车一样,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幸福快乐都绑在别人身上。想到这儿,她又想要瞪袁岂凉一眼,未想,这次却被抓了个现行。

接收到袁岂凉眼神里传来的‘这次又是你主动’的信息时,卓理深深觉得:这厮也是一地地道道的演技派。

再狠狠瞪回去,传达‘你这个大坏蛋’的信息。

“好了,总算收拾好了,这猪骨现在应该不烫,你们两位试试。”看到二人‘亲密’的眼神战后,老板娘笑得更开心了,颇带着些献殷勤的味道说,“看来我还是没选错,来……你们两位一起来试试味道。”

然后,卓理就眼睁睁的看见老板娘从托盘上拿出两根时尚无比的黄色吸管,“筒子骨里的精华啊……两人一起吃,来来来……吸吸更健康……”

老板娘说话间就把两根吸管分别递到了两人手里。然后又继续热情的介绍,“快试试啊……这鸳鸯猪骨就该这么吃的,一起吸一起吸……”

卓理算是明白了老板娘的意思,但下一秒,她却觉得恶心。她以前在学校最讨厌看见情侣喝同一杯饮料,连同吃一碗饭她都觉得肉麻……下意识的,她把视线移向袁岂凉,她以为这是袁岂凉出的‘坏招’,未想,袁岂凉也是一脸囧到极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