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回川静静地盯着那些傀儡人,直到确定它们都没有任何动静,不会突然扑过来攻击他,这才轻轻喘息着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刚才突然的“神识爆发”几乎耗尽了他仅有的精神和体力,脑袋里就像被烈火蒸烤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只要意识微微一动,就能引起细细密密的剧烈疼痛。

他索性放空了意识,什么也不想。直到疼痛稍微缓解一些,才又睁开眼,慢慢用缩骨法将双脚变小,从扣环里退出来。但是,固定颈部的扣环却不可能那么容易解决了。就算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整个身体或者脑袋缩成手掌大小。

从无数记忆中筛选择取各种可用和不可用的方法之后,沈回川的目光落在了趴在地上的博士身上,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他好像记得,这个人能够命令那些傀儡人?那他一定能够放开他。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控制住他?而且不让他有机会求救?

如果不是他听不懂那些叽里咕噜的语言,模仿这个男人的声音下命令,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而言语不通带来的结果,是他不得不使用更危险的方式——用自己的“神识”控制这个人,达成自己的目的。虽然这个俗世里的“神识”和修真界并不相同,使用方法一定也不相同,但他必须试一试。

沈回川闭上眼,将注意力集中在识海里。渐渐地,他能感觉到混沌状态的“神识”,就像一团乱絮塞满了整个识海。然后,他试图用意识让它们动起来,无视了它们一动起来脑袋就像持续沸腾一般的痛苦,慢慢地催动它们融合成两条“藤蔓”。细细的“藤蔓”就像刚才那样,颤颤巍巍地向着地上的男人伸过去。

半透明的精神触手从少年头部伸出来,探向正在沉睡的男人。普通人的大脑和精神世界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就算只是低阶向导,也能轻而易举地侵入其中,或安抚或搅动里面的意识。当然,绝大部分向导都不会浪费时间去安抚普通人躁动的精神,更不会试图攻击普通人。

“放开他。”

“放开他。”

意识不需要具体的语言传递,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念。持续不断的强大意念重复着,给中年男人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他几乎是本能地蜷缩着抵抗脑海中的痛苦,然后无意识地扶着试验台站起来,喃喃说:。

试验台的扣环应声而开,再次疼得浑身冒着冷汗的少年皱着眉坐起来,轻盈地落在地上。他冷冷地看着趴倒在实验台上的博士,拿起他手中的注射器,有些漫不经心地观察着里头散发着荧荧蓝光的试剂。

由这个男人亲自带来的药物,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药效只会比傀儡人给的药物更令人痛苦。看他迟迟没有被折磨死,所以想让他来试更猛烈的药?试试他还能承受多少痛苦吗?呵,想得真简单。

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罪魁祸首,都应该尝尝当药奴是什么滋味。

沈回川眉头挑了挑,毫不犹豫地把注射器扎进了博士的手臂。药剂一滴不剩地流入了博士体内,紧接着,他浑身就青筋毕露,表情格外狰狞地发出了凄厉的惨嚎声。脸上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来,丑陋得可怕,身体则像是受刑一样在地上翻滚着,甚至疼得用头拼命地砸起地来:

少年注意到那群傀儡人应声动了起来,立刻往后退了几步。他看似安安静静地躺回了试验台上,其实却在观察实验室内的动静,时刻准备着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果然,熟悉的“目光”再一次定位在他身上,下一秒,实验室内就发出了持续的警告声,镶嵌在墙壁里的红色警示灯也闪烁起来。

项目超脑强行接管了监视器,扫描着实验室里的情况:

研究所内忽然响起的警告声,让所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都愣住了。听见b项目组超脑重复之后,a项目组的大实验室里,枯瘦的中年人撇了撇嘴:

他旁边的研究员用智脑记录着某个监视屏幕里正在进行的模拟战斗,眼睛发亮,

然而,两人自信的笑容很快就变成了不安,紧接着变成了恐慌:

哨兵的五感比向导和普通人更加敏锐,随时随地都能通过五感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接收信息的范围也会随着品阶的提升而不断扩展,这就注定了他们的大脑常年处于信息过载的状态。这种状态如果持续得太久,不但影响哨兵的情绪状态和生理状态,而且极有可能会出现两种不良病症——感官屏蔽退化,或者狂暴。

感官屏蔽退化相当于暂时性失去五感或者某种感官知觉,可以通过休息或者向导治疗恢复正常;而狂暴却是完全失去理智,除非同阶以上的向导及时进行安抚和治疗,不然唯一的结局就是毁灭周围的一切,最后毁灭自己。

这群身为普通人的研究人员对于哨兵向导的品阶只有一个概念,根本没有意识到b阶哨兵一旦陷入狂暴,究竟会有多么可怕的破坏力。

当独立实验室里那个棕发黑眼的男人用拳头砸穿了特制金属墙壁的时候,a项目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当他轻而易举地再一次砸开通往大实验室的通道门时,顿时到处响起了尖叫声:

枯瘦男人连滚带爬地按下了某个按钮,一群研究人员立刻满脸恐慌地从紧急逃生通道跑了出去。棕发黑眼的男人却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疯狂地大吼着追出去,而是趁着超脑的操纵面板没有来得及关闭,把所有试验品所在的观察室都打开了。

在一声比一声更紧急的警告声里,沈回川终于等到了转机。几个白袍人匆匆忙忙地跟在傀儡人身后走进实验室,给已经被抬上试验台的博士进行急救。注射药剂,用心脏除颤器电击,折腾了好几次,却还是没能救回来。

这时,电源突然被切断,实验室里换成了幽幽的绿色灯光,显然使用了低功率的备用电源。室内响起了超脑的声音:

白袍人们对视一眼,望着博士的尸体,顿时觉得他有点可怜,。

他们一边低声继续咕哝着a项目实验室自毁会给研究所带来的种种微妙影响,一边亲自把博士的尸体抬到旁边的活动担架上,推着离开了实验室。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阴惨惨的绿色光芒里,实验台上的少年无声无息地滑了下来,跟在他们身后。

忙碌的超脑终于注意到了异常,发出了警示。但已经来不及了,门早就打开了。就在门开启的瞬间,沈回川就挤开白袍人冲了出去,然后顺便把活动担架踢回了实验室里。几个白大褂来不及反应,正好被担架和尸体撞了回去,像保龄球一样倒成了一片。

冰冷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没有任何感情的意味,但仍然传递着残酷的杀意。沈回川已经来不及辨认方向,抓住每一个机会通过各种各样的门。没有一个白大褂能拦得住他,也没有一个白大褂敢拦住这个看起来像是“狂暴”了的少年。而仿生机器人都聚集在了a项目实验室附近,也来不及往回调动。

于是,看起来瘦弱无比的少年竟然成功地离开了b项目实验室,进入了生活区。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区域,只知道,当又一扇门打开之后,一群各式各样的动物就气势汹汹地向着他冲了过来。

狮子、豹、猫、蛇、鸟,飞禽走兽爬虫应有尽有,而且大小都和普通的动物完全不一样。

这一瞬间,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沈回川,也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他不得不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也许他不是在凡人界,而是到了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