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的一声,大门往里不远处突然有人哭了起来,是个年轻女子,哭声幽怨,似乎受了极大委屈。

但他也不容许别的动物占据自己看重的地盘,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悄悄摸进小院,打开笼子,正义凛然的看着它,心中默念:你走吧,看在她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条生路。

洛长然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制止他往前,深吸口气,“沈公子,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因为你有任何不快,男女有别,还请公子自重。”

洛长然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了手,关切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洛长然一下子没明白,想了想才回过味来,顿时有些丧气,“真的那么难看?”

小胖墩趁此机会抓了满满两手,高兴不已,一边忙着往嘴里塞一边往回走。

逐月将信收回去,心里隐隐有什么明朗起来,姑娘以前对沈公子的心思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她将沈公子看的重于一切,为了他可以放弃所有,如今变得这般冷淡,只有一个原因,她对他已彻底死了心。其实这是好事,而且这段时间姑娘比以往活泛许多,自己应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总有种可惜的感觉。

很快她便见识到了,那四个壮士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猛将,却楞是连他的身都近不了,陆陌寒看着身形消瘦力道却是大得出奇,轻轻松松便能将他们甩出去,一番折腾之后,院子里尘土飞扬,乱七八糟,洛长然无奈放弃,让逐月送四位灰扑扑的壮士出了门。

洛长然视线一扫,墙壁上红迹斑斑,地上散落着几块碎石,再看陆陌寒,狼狈不堪,蓬头垢面,手上皮肤几乎全烂,鲜血淋漓,鞋履不知去了哪里,□□的双脚红彤彤的,不知是冻得还是肿了。

“世子爷肋骨断了,怕是有一阵不能下床了,”逐月小心翼翼道,“侯爷和夫人气得不轻。”

洛长然便让逐月找人送了封信回去,郑氏见拗不过她,便也未再多说。

理智回到身体里,眼下并非说话的好时机,迈出去的那一步默默又收了回去。

洛长然没好气的叫他,他这才放下手中东西慢腾腾过来。

看来还是太心急了,洛长然自责了一番,叫上逐月去找他。

洛长然从窗户探出头去,果然见他靠坐在廊下,两条长腿摆成很随意的姿势,侧脸线条坚毅分明,阳光撒在他脸上,映的肤色通透明亮,看起来竟比姑娘家的还要纯净自然。眼神难得柔和,远远望着树上的小鸟,手里拿了片烂树叶,指尖不安分的撕扯着叶子边缘。

“我不知……”

洛长然声音直打颤,“陆,陆陌寒。”

洛长然自己倒是坐不住了,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吩咐逐月拿了些吃的来,边吃边等。

那是……十年前!

她恨他,恨他以权谋私强逼自己嫁给他的凶残弟弟,恨他毁了自己的好姻缘,恨他将自己推入阴暗深渊,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怎么不去死?现在他终于死了,一直以来支撑着她苟延残喘的那点意念似乎也土崩瓦解。

陆陌寒方才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再次点了下头,见她眨了眨眼睛,又说:“更不能偷抢别人东西,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去向长公主认错。”

不情愿的神色一闪而过,手上被她轻轻捏了下,似是警示,温软的感觉穿透皮肤直达心底,陆陌寒垂眸,看向那抓着自己的柔软手指,整个人都温顺下来。

被她押着去见了长公主,表示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不会再犯的意思,这才得以解脱。

陆明成关了陆如苓禁闭,让她好好反思,同时罚她抄写女诫,对于陆陌寒,得知前因后果之后,不忍心责备,让洛长然带回去好好教育。

临走的时候,长公主递给她一个精致玉盒,洛长然打开,里面是上好的翡翠镯子,做工细致,晶莹剔透,一看便是出自名家,最重要的是,与长公主手上的一模一样。

洛长然推辞不受,长公主笑着解释,原来这手镯是已故的南阳郡主驻守北疆时偶尔得来的,一对儿,她不喜欢首饰,便留着准备给未来两个儿媳妇,可惜一个也没见着便香消玉殒。

儿媳妇!洛长然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三个字,甚是惊惶,前世她在陆家十年,可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看来之前陆明成虽然逼她嫁给陆陌寒,但是并未真的将她视为陆家人,那现在……是接受了?

可是她还没有心理准备,虽然和陆陌寒相处越来越好,也开始喜欢他,在外人面前维护他,理所当然的称他是自己的夫君,但其实心底里还是觉得没到那一步,她认为他们俩现在更像是姐弟,尽管自己比他小得多,又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感情,从来没有细想过,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好像就没有需要特别回味思索的。

对她来说,夫妻就应该是像陆明成和长公主那样的,彼此倾心,矢志不渝,她还没有倾心,也不确定陆陌寒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见她迟疑着不搭话,长公主叫了声,“长然。”

洛长然回神,听到陆明成发话,“拿着吧,迟早是你的。”

“……”

若是再推辞,就有些不识好歹了,洛长然笑着收起来,行礼告退。

一回去,便让逐月将镯子安置在尘封的首饰盒中,上了锁。

天气转冷,屋子里烧起了火炉,噼里啪啦的炭火声中,暖意悄然而至,洛长然原本就怕冷,入冬之后几乎不出门,左右无事,重新将教陆陌寒习字提上日程。

他现在耐心比之前强很多,可以提着笔一坐大半天,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画符,乐此不疲,洛长然每次写一个字都会教他再念一遍,他从来不张嘴,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双唇,有时候看着看着便有些口干舌燥,忙不迭的找水喝,尤其爱喝冰水,也不嫌冷。

他肯去学,已经是莫大的改变,洛长然信心大增,教的越发认真,同时发现他其实很聪明,只要是自己愿意去学的,总能很快领悟,虽然笔迹不是那么好看,但短短几日已是认了不少字,而且并未有过混乱的情况,洛长然一说,他总能毫不犹豫的写出来。

可是随着书写的长进,他其他方面的问题又暴露出来。

最明显的还是吃,不过不是吃相,而是食量,以前他也是见着吃食便走不动道,有多少吃多少,从不嫌多,但起码是在目所能及的范围内,如果周围没有,他就会忘了这件事,可现在,他会主动四处去找,不习字的时候嘴巴从来没有停过,小院的食材需求量大幅度提升,洛长然也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零嘴,就连逐月私藏的腊肉干也被他灵敏的鼻子搜刮出来,一点渣都没剩。

逐月无比哀怨,至此做好东西总是偷偷摸摸的大半夜进行,做完后躲在灶房赶紧吃完,顺利进行了几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直到有天夜里,兴冲冲的掰开刚烤好的地瓜,一转身,看见窗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目光炙热的盯着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半夜进厨房了。

不仅如此,他还越来越萎靡不振,夜里几乎不睡觉,不是帮洛长然守门就是满府找吃的,到了白天就困顿不堪,常常习字的时候睡过去,甚至定定站着也能闭上眼睛栽倒。

洛长然觉得太不对劲了,鼓足勇气去问胡太医,被他提着扫帚赶了出来,只好自己想办法解决。

小院的吃食都藏严实了,洛长然警告他,不许再四处找吃的,若是发现少了什么,饶不了他。

安宁了几日,他确实没有再不停的吃了,洛长然刚松了口气,他提笔习字时袖子里就掉出来一根鸡腿。

接着,干果,酥饼,包子,猪蹄,甚至还带着泥土的生蕨菜,一股脑掉了一桌子。

洛长然怒了,将他衣袍扒拉开来,只听咚咚咚落地的声音,桌子上很快堆不下了。

洛长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多东西,他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让逐月去外面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膳房里少了许多食材,但因为陆府有陆陌寒这个大胃王的存在,仆人们早已经习惯每天去少点东西,没人大惊小怪。

洛长然气冲冲的拽着他去了他屋子,一推门就惊呆了,他这是想将厨房搬到自己屋里吗?几乎一人高的食堆,吃的喝的应有尽有,沾了大半个屋子,床榻上扔着一根粗长羊腿,已经啃了一半。

“这么多你吃的完吗?”洛长然恨不得揪他的耳朵,“饿死鬼投胎啊!”

陆陌寒竟然点头,眼神无比诚恳,不知是回答前一句还是后一句。

洛长然彻底没了脾气,无奈的叫逐月找人将东西都搬走,嫌弃的看了眼他的床榻,让仆人进去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陆陌寒自知挡不住,只是眼里流露出不甘,没有反抗,心道反正自己还能再找回来。

洛长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思索再三,决定让人在自己屋里加张小床,将他放在跟前看着。

逐月听完她的吩咐,半天回不了神,这是要……准备圆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