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么不舍得他的宝贝,不要忘了他的阿衡,可终究,渐渐忘却。

阿衡看着他,冷静开口——你想哭吗,忍了这么久,不辛苦吗?

阿衡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干净纯真,明明毫无情绪,却又似乎有一丝迷惑。

他知道,她不记得路,却不知道,为什么知道。

阿衡微笑了,看着他,表情纵容宠溺。

以治愈精神方面的疾病而闻名遐迩的医院。

阿衡敛了笑,垂首——“两年前,你指使了四个男人,在陆流出国的当天,□了年仅十五岁的言希,是不是?”

封皮上,发件人是“言希”。

记住什么?

她转身,拍拍少年的脑袋,和颜悦色——“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明白吗?”

阿衡揉揉眼,渐渐习惯了黑暗,楼梯口,是赫然瘦削的身影。

阿衡有些犹豫,站了起来。

言希横着竖着瞅了半天,淡定拼写——m-o-u-s-a-i。

有人拍了辛达夷的肩。

“那么,谢谢你的照顾呢?”她依旧面向墙壁。

言希,莫名出现的言希,说着奇怪的话的言希,会在别人欺负她的时候爆发的言希,会温柔地对她说着我知道的言希,一定会继续快乐下去所以起初本来不想说这四个字的言希,言希……

阿衡不买账,摊手——我自学成才的,跟您无关。除了妈字奶字开头的,您还教什么了……

她低下头,那双白色的帆布鞋又重新交叠,紧密得无法分开的姿态。

整整的两年,为什么会是一片空白?

阿衡眸中笑意闪过,随即平静无波。

“陈倦,我的年纪比你大上一些,总算多吃了些盐。虽然自幼在小地方长大,不懂得什么高深的东西,可也算知道,喜欢一个人,就算不能同那人厮守,就算做不到祝福,也总要风光霁月,干净磊落,不去做那些伤情之事。你年纪小,尚有时间,去后悔,那么,他日,蹉跎了时光,又要到哪里,去挽回?”

阿衡接住,银色的发剪从少年的手心递过,还带着他的体温,强大的冰凉中微弱的温暖。

她记得言希对她说,ice早在98年初,便因为压力太大,而从十三层公寓跳楼自杀。并非不想去

辛达夷快抓狂了。

黑色的书橱,白色的衣柜,牛奶色的墙,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的家具,温柔而严谨的色调。

“什么车链?”思莞迷糊起来。

“我讨厌思莞,太讨厌了……”她不断地大声重复着,只在泪光中望到了言希的黑发。

哦。阿衡点头。

啊。言希笑了,点点头。

错和对,不是感情倾斜的标准。她以前不知,脸上虽不表露,心中却是介意的,尽量让自己更加无错无怨,光明磊落,明月可昭。

mary撇嘴——“刚刚还说爱我爱得恨不得把自己奉献给我呢!”

言希从小儿就喜欢没事儿把牛奶当水咩,达夷看了眼馋,明知道喝了过敏,可不让喝还偏就要喝,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喝,结果,上吐下泻,全身发红发烫,在医院里哭得直抽抽,病好了言希狠狠揍了他一顿,之后再没在他面前喝过牛奶。

阿衡只是点了点头,眼睛一直望着前方,不自觉地跨大了步子,慢慢走向言希。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言希还说了呢!”辛达夷不乐意了。

温父面无表情,只是频频点头。

言希翘了二郎腿,拿着牙签,耸耸肩,摊开手无辜开口——“那少爷我就没办法了……”

但是,事实证明,是她多想了。

“你他妈是不是男子汉,哭什么?”辛达夷笑了,拿袖子使劲儿蹭了蹭小孩子的眼泪。

言希笑——“爷爷一直挂记你的身体,嘱咐我,一定要对您说一句话。”

一双纤细白皙,骨肉匀称的手伸了出来,轻巧地抢了过来。

阿衡喝着豆腐脑,差点呛死。

他难以想象,温衡这么多年,就是在这种极度穷困的情况下长大的。相比起来,温思尔命好得过了点。

言希淡淡回答——“温衡,你的温的确是温家的温,可衡却是云家的衡。”

少年食指和中指夹着画笔,白皙的手轻轻地丈量着着笔的位置,唇抿了起来,黑眸没有一丝情绪,看起来,冷峻认真的模样。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这声音带了节奏,引人入眠。

他一向不敢如家人一般,错判阿衡的笨拙或聪慧,可是,显然,她聪明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善解人意得让人心寒。

阿衡想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真的,好难过,一个人。

偶尔透过雾气,朦朦胧胧的,看到那个少年,歪在沙发上,黑发吹额,红衣茸软,修长的腿晃晃荡荡,脚点着地,轻轻悠闲地打着拍子,调皮散漫的模样,好看得厉害。

哪知,这话传了出去,老辛不乐意了。两人自小是同乡,一起参的军,一起入的党,一起提的干,一起升的团长,首长们老爱拿两人比较,俩人互相瞅对方都不顺眼,军衔越多,梁子越大,偏偏分房子,又分到了一个院子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娶媳妇比,生孩子比,生孙子更是要比。言老头说言希比他家达夷好看,老辛哪能乐意!抱着孙子辛达夷就找老言理论——“你奶奶个熊!凭啥说俺达夷没你家言希好看,你瞅瞅你家言希,那嘴小的,吃面条儿都吸不动,跟个丫头一样,没点子男人气,你还真有脸说我都替你害臊!”

她发现思莞在言希面前极容易变得软弱。第一次相见是这样,今日也是如此。

阿衡点点头。她面对温家人,一向不擅开口,便是一定要说,也是用最简单,自己说得清楚的字音。

“两下,行不?”阿衡笑。

看着少年发丝上不小心扫到的豆渍,阿衡淡淡微笑,轻轻从口袋中取出一方白色手帕,默默放在了积了一层陈垢的木桌上,而后,离去。

再抬眼,外面已然是白色的世界。

飘飞的雪花,鹅毛一般,悠悠落下。

那是一年韶华落尽的余音,是白雪皑皑的时光的流淌。

初雪呀。

阿衡笑,在言希怀中,有些不安,抬起头,那人却缓缓低了头,有些凉的半边面庞轻轻贴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泪水濡湿了整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