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你知道如何审问犯人?”

孟景闲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像个狐狸:“不必去打扰李夫子了,你可以问我。我都知道。”

楚千翘以为他想开了,便放松了警惕,劝他道:“书是死物,再珍贵也比不上活生生的人,夫子……”

谢云烬也不恼,面上还是淡然的神色:“臣乃翰林院学士兼国子监助教,论身份比不上骁郡王,然则,大楚的律例通行全国,并没有对身份尊贵之人网开一面。”

在学堂这种场所,面对孟“夫子”,楚千翘还真觉得有点压迫感,不能像平时那样随心所欲,还得绞尽脑汁地给自己开脱。

“我这不是关心公主么?”青苏瞧着她,“公主,你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是时候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了。况且,我看皇上对孟大人……”

青苏看着她眼里的眸光,思量片刻,终于叹息一声,返回到清心宫的廊檐之下,目光遥遥落向这边。

楚千翘被这架势弄得莫名紧张,不过本着敌不动我便不动的原则,她静静地等太后开口。

“嗯。”孟景闲终于打开帕子,“赠幺儿”三个字落入眼中,他禁不住笑出来,又看到那朵梅花,放在鼻下闻了闻,最后将这些东西原样收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这男子楚千翘是认识的,便是大楚国的右丞相——孟石。

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酒香。很好闻,但是——

楚千翘看着手里的纸鸢,上头的新芽让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些肆意欢笑的时光,她便也忍不住笑了:“留下吧。”横竖不会是韦蕴凉送的,他要送东西,那必得让她知晓才算达成目的。既然不是他送的,那便也不脏。

“皇祖母,翘儿斗胆说两句。”楚千翘忍不住道,“大楚能派出十万大军,难道燕国不行?两个国家增加兵力,不过徒增无所谓的伤亡罢了。那些士兵,哪个不是爹娘生养的?我知道一晗姐姐确实可怜,但那些战死沙场的战士们,他们不可怜?您心疼一晗姐姐,难道他们的父母亲人,不心疼他们?”

“你!”没想到楚千翘是这种态度,太后指着楚千翘的鼻尖,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一晗浑身一震,下意识便扬声问:“什么?!”出口后才觉得不妥,缓和了声音说:“你堂堂一个公主,亲自去韦府问这个?成何体统!况且、况且,也许韦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呢,岂不冒昧?”

第二天,青苏抱着七幅画卷出门了,一向谨慎的她居然忘了避开皇上与世子游玩御花园,因她是公主侍女,侍卫也没阻拦她,她就这么一下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皇上他们。

楚千翘忍不住撇了撇嘴:“我都来了,还提什么见不见谅。”

楚千翘想起了前世,最终定下去和亲的是二叔的女儿楚思雅。然而二叔焉能答应?但若换别的郡主,其他的叔叔又焉能答应?

重生后,她想到这点,于是格外注意袖舞,结果先是看到她脖颈上不可能属于她的珠子,再看到她假意摔倒欲撞她入水,现在又见她将韦蕴凉的画作当成宝贝儿,无一不在告诉她——

上辈子只以为楚一晗与自己姐妹情深,这辈子才看出她眼底的嘲讽。

可以说,今日就是她上辈子人生的转折点。当然,如今却是不同了。

驾崩……楚千翘的心像被巨石突然砸中,钝疼由心脏传向四肢百骸。

“所以,公主预备下旨治了微臣?”孟景闲慢悠悠道,“那么,微臣会发动自己的力量以求自保。混乱之下,对韦派来说、对忠亲王来说、对更多有异心而躲在暗处的叛臣来说、对其他敌国来说,这都将是一个好机会。公主确定,大楚的力量雄厚至此,能抵挡住这一切?这是公主所希望见到的么?”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过为公主分析利弊罢了。”孟景闲话锋一转,“而与微臣合作,则可以两人联手,合力对付他们,对彼此都有好处。公主,你看怎么样?”

被他连番的话说下来,楚千翘觉得比审讯犯人还要累,又是一夜未睡,滴米未沾,此时脑袋里乱哄哄,脱口而出:“你总得给点诚意。”

“公主这是同意了?”孟景闲嘴角的笑渐渐扩散开来,咳了咳,再开口,已换成另一种声音,“诚意么,自然是有的。美人图算不算?李如玉算不算?或者,再加一点,如今的南衙府兵是微臣的人,算不算?”

楚千翘猛地一震,这是……画师的声音!画师、李如玉……居然从那么早开始,她已陷入了他的套!还有南衙府兵,父皇直接管辖的部队,居然也被他收拢了!

“公主若是喜欢,南衙府兵便送给公主了。此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微臣定当竭力而为。”孟景闲突然俯下身,两手放在椅子两边的扶边上,牢牢将楚千翘锁住,盯着她,“我的诚意已经给了,公主是否也该拿出一点诚意?”

“你想要什……”

话未说完,孟景闲便突然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勺,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亲吻、碾压、试探、啃咬、掠夺……

这个吻,强势、霸道而不容反驳。

楚千翘连推搡的力气都没了,这一瞬间,她觉得仿佛不止是自己的身体被他钳制,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令她动弹不得。

直到她小脸憋得通红,孟景闲才放开她。

楚千翘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第一反应便是甩手一巴掌。

她几乎用尽了力气,孟景闲的脸被打红一片,他却笑了。

“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楚千翘失控地朝他大叫。

孟景闲道:“微臣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微臣想跟公主合作,除掉韦家。”

“我不信!”楚千翘捂着嘴,厉声问,“你为什么要除掉韦家?你们有什么仇怨?”

孟景闲以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神态道:“因为,韦蕴凉……他杀了我最爱的人。”

空气中有瞬间的沉默。

楚千翘完全怔住了,他、他刚刚亲了自己,然后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最爱的姑娘报仇。

她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乱糟糟的。

太乱了。

孟景闲瞧着她错愕的脸,神色柔软起来,轻轻道:“曾经我父亲想再领养一个干女儿,那个小姑娘,我们都将她当成了自家人,那是我一生中唯一的妹妹。可是还没等我们正式将她接进府,她就被韦蕴凉害死了。”

原来……原来是妹妹?

楚千翘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心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嘴上却道:“我不信,只因为相处时间不长的干妹妹?”

孟景闲轻笑:“当然,权臣相争,韦家也是我们家一直以来的对手。不过,请公主不要怀疑,位极人臣,微臣的野心只在于此。”

“人臣?下一步便是人君了吧?人的**总是越来越多,叫我如何相信你?”楚千翘摇头。

孟景闲直直地盯着楚千翘,突然低声道:“若微臣说,微臣的**,是你呢?”

“大胆!”楚千翘甩手又是一巴掌。她知道她的脸肯定都红透了,论不要脸,她远远比不上孟景闲,但她必须保持住自己的气势,千万不能被孟景闲带着思绪走。

孟景闲这人嘴里就没几句真话,她不要因此乱了判断。

被打了两巴掌,孟景闲却浑不在意。他直起身体,不再以气势压迫楚千翘。

“顽笑罢了,公主不必当真。反正我们目的相同,合作起来会轻松愉快许多。公主你说是么?”

楚千翘沉默。

她静下心来想了很多。如果真如孟景闲所说,他只是为了铲除韦家和位极人臣,他根本无须与自己合作,只要做好自己臣子的本分,尽心竭力为父皇办事就够了。可是他却越过父皇,直接与自己合作来了。而且,细细想来,这所谓的“合作”于自己有益处,于他却无任何帮助。她手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不,也是有的,那就是她“公主”这个身份。毕竟她是皇帝的亲女儿,最接近权力中心之人。若是能够降低她的警惕度,从她身上下手,很多事情会便利得多。

大概,这辈子的孟景闲,就是上辈子的韦蕴凉罢了。

想到此,楚千翘呼吸一窒,莫名有些难受。算计!总是被算计!每个人都披着一张画皮,费尽心机地接近她,一切都是假的。包括那个吻,包括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