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是大吃货国,古今皆然。满席美味佳肴,绝大部分人还是很开心的。庭芳郁闷了一回,对着爱吃的小炒黄牛肉,再也郁闷不下去。这道菜乃厨房拿手的绝活,黄牛肉切丁,混着些许酸菜辣椒爆炒,香味里点缀着微酸,最是开胃。庭芳闷不做声的扫了半盘子,一口气吃了两碗饭,好心情开始回笼。那边陈恭见着庭芳的饭量目瞪口呆,漂亮姐姐你好能吃!!

庭芳又道:“我再打会子谱,你们俩把我写字的东西备好,我写完字只怕就要开宴了。今晚我在自己屋里睡,趁着得闲儿,将明日的书先看看。等下水仙跟我去花厅,百合看家吧。”吩咐完丫头,庭芳不再说话,凝神继续打谱。等到自鸣钟准点报时,起来在屋里散了十五分钟的步后,又站在墙边开始写字。

老太太硬拉了杨安琴的手让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你家小姑子呀,昨夜高兴的睡不着,四更天才眯下。既你昨日有话,我可就真不许人喊她。故她还睡着,回头你们再说话吧。我先告诉你,我们家与那年你看到的不一样,她东院住不下,加盖了个跨院。前头是你妹夫的书房和孩子们的学堂,里头却是个干净院子。虽小了些,你们却好亲香,哥儿上学也方便。只地方窄小,舅太太别见怪。”

男仆又道:“舅太太还说,知道我们太太身子骨不好,她明日不定几时来。若太太歇着,万不可搅了她。一家子亲骨肉,很不必外道。”

家里的孩子都不得如此郑重,陈氏心里惴惴,忙问:“老太太瞧着我们哥儿……要有人替他压一压?”

老太太又问:“你大嫂如何了?”

“正是。”胡妈妈道,“我们两家亲密才送这样贴心的礼。”

不多时,丫头们引着秦老太太进屋。秦老太太乃秦氏之嫡母,兵科给事中之妻,正七品敕命。虽是亲戚,见了面还得朝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早站起来侧身避过,满脸堆笑:“亲家今日有空来走走,想是想闺女了?她才打我这儿回去,我叫她来见你。”

“什么事?”

庭树沉声道:“我们只有两个舅舅。”

谭妈妈松了口气,还怕是哪个不长眼的克扣到庭芳头上呢。笑道:“不怕姑娘恼,他家使不着那好炭,柴炭厨下还有,我去要两篓子便是。只家里也是有数的,姑娘还是打发点银钱,叫个小子陪着外头买去。”说着又问,“手头还有散钱么?”

老太太挑眉:“但说无妨。”

庭芳立刻站起来道:“这么快?不是说三月才到么?”

老太爷点点头:“那就合上了。”只要不在自家玩密探就行。至于兄友弟恭之类的,兄不友弟很不必恭了,恭也是装的。人心如此,那些个道德骗骗傻子还行,聪明人谁搭理你。嫡庶之争到如今的份上,虽不至于你死我活,却难善了。只两个丫头的行动有些出人意料的快与绝。

提起庭树,老太太才压下的火又腾的冒了上来:“咱们家庶出的比嫡出的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管你们。如今越发不像样了!一屋子庶出的,谁敢去自认舅舅的?不说远的,就说你家二丫头,她姨娘的兄弟在家里来来回回,不比周家在外头更亲近?也不曾公然嚷出来。母子天性,背地里喊个一两声不叫人知道,咱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儿子出息了还能给亲娘挣诰命呢,可见朝廷并不狠拦着。只当众无视嫡母,乃十恶不赦的不孝!”老太太拍着桌子道,“不孝!永世不得翻身的罪!我名师请着,好纸好砚培着,竟养出个蠢材来!叶府长孙,就这么个德性!便是能读几句诗书,翌日榜上有名,落榜的酸秀才们岂有不翻旧账的?他脑子里装的是马粪吗?”人蠢无药医!她做了什么孽才养出这样的儿孙!你哪怕心眼坏点儿呢!别跟脑袋叫驴踢了似的行吗?

“然后呢?”

“耽误她功课。”陈氏摇头,“老太爷最重学业,虽嘴上不说,心里极疼她。往后嫁的好了,与大丫头守望相助,我也放心了。”

老太太也道:“我们明日得闲,你们却不得。照例要上学,不许落了功课。只明日还有些许小事,大丫头你明日到我这里来吧。后日再去学里。”

说的众人大笑。

庭芳道:“明日大厨房里专管酒席,你别只顾着点心,正经饭食备上一份,饿着的时候吃点心没味儿。”

庭瑶冷笑:“庭树管姓周的叫舅舅,打量着我们全不知情呢。真当跟出去的小厮是死人不成!闹出来庭树未必有事,跟着的人若不先通风报信,老太太就要直接打死了。”

庭瑶和庭芳都只应了,并不多话。大老爷知道她们两个都在赌气,觉得讪讪的。抬脚去了东屋逗小儿子。玩了好一刻钟,外头有人请才走了。庭瑶咬着嘴唇,眼泪扑扑的掉。

“是。”

老太太横了秦氏一眼,何必跟个贱人解释!打就打了,打你白打,你怎么滴?杜妈妈见到老太太的眼神,悄悄的出门拿块帕子把周姨娘的嘴堵了,顺道儿叫挪到屋里打:“太医要来了,不好看。”几个人就把周姨娘折腾到屋里,扒了裤子继续打。可怜周姨娘被堵着嘴,叫都叫不出来。呜呜咽咽之声,似有似无。庭树和庭芜两个急的都快疯了。他们俩还没联系上前因后果呢。庭芳暗骂:“该!打死最好!”

陈氏道:“你呀,一时耐心好,一时又没有了。平日里绣的仔细,到大事上偏又不用心。你原最会画花样子,慢慢想好再弄,断不会如此。罢了,你还小,以后记着就成。只开春了你舅母必上京,我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起身,你与大姐姐多留意,别怠慢了亲戚。过几年你弟弟长成了,赶上你外祖母大寿,带你们几个去瞧瞧热闹。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能顺道儿去去杭州才是好哩。”

半晌无话。到了午间,康先生出门有事。庭瑶早去了老太太处。余者各自的丫头进来伺候,水仙拿了包炭加进手炉里道:“才晴了几日,外头又下雪了。我且回家一趟拿披风,姑娘别去窗子边,更别开窗。”

庭瑶急道:“老太太,我娘有些不好,还请老太太派人请个大夫。”

树影下走出个少年,对庭玬做了揖:“对不住,是我孟浪了。”

庭芳呆了下:“这么明显?”

庭芳道:“拿架子来放炭火上烤着吃。”

陈氏不知她要说甚,先答道:“哪来的法术?都是戏本子上骗人的。”

庭芳使丫头去请庭兰和庭芜,她在屋里穿斗篷。陈氏瞧见就道:“今日出了两个时辰太阳,瞅着雪化了不少。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寻件披风与姑娘,腰上再紧紧系好。斗篷虽方便,到底有些漏风。顺道儿给大姐儿带上一件。”

“我要是叫花子,你是什么?”

叶府的先生姓康,乃叶大学士当年做主考官时点的进士。原是御史,生性耿直。那年平王强占民田弄死了人,叫他追着参了好几个月,硬把平王参成了平郡王,将平王一系得罪了个死。偏他儿子不争气,与人通奸被抓了把柄,自有人告他纵子闹事,吵的不可开交,他又想保儿子的命,只得辞官归隐。叶阁老见他家徒四壁,索性请他来家教书,算全了师徒一场。

陈氏指着庭芳道:“你吃了饭快出去吧,我且还不能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