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老祖出远门的次数寥寥可数,再加上他现在要带徒弟,更是被逼成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宅男,所以他就把当初在春风阁中捡到的那枚玉佩交给了门中的其他人,让他们去调查一下那位让牡丹怀孕的富家公子的身份。御妖门中的能人很多,这种事情只要派几个化元期的弟子去做就可以了。

妖皇这一边……三魂从小猫的身体中出来以后,他就没能再回去。

“我弟弟可有什么事情?”这是有琴清若的声音。

见惜花老祖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奶瓶,今天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的相清水终于露出了无齿的笑容,这又是被灵羊乳俘虏的小吃货一枚。相清水现在已经能自己抱着奶瓶喝奶了。不过,作为一个软骨头的小婴儿,他还不能完全靠着自己的力量稳稳当当地坐住,需要惜花老祖抱着他给他倚靠。

“定是如此了!定是如此了!有了仙人出手,只盼牡丹能安安稳稳入了轮回,莫要受罪了。”

“这怪事就落在牡丹身上了。”粉衣姑娘轻轻抚了一下胸口,“她竟是生了一个怪物!”

惜花老祖笑着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知道你们这里饭菜一般,都是无妨的。”

听说沈清上需要去九水城中住上一个月,步清善觉得非常好奇。在他穿越以前的那个世界中,他念书时正好遇上课改,为了追求所谓的素质教育,就多了好几项名为课外实践的活动。按说他现在都穿越了,修真界最注重的难道不是实力吗?怎么长老们还有时间去给学生们安排课外实践呢?

听了两位徒弟的话,惜花老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依然十分严肃。

步清善开窍以后,修为增长得非常快,他很快就追上了有琴清若的修为。

惜花老祖藏在宽松袖子中的手指动了动,装作没有听到三徒儿的话。他是真的不想讨论这种话题了。御妖门的人都对自己的妖宠很爱惜。作为君子,惜花老祖觉得还是少论断他人的妖宠比较好。

惜花老祖也不理会徒弟心中的疑问,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某一日,我还在赶路的时候,在半途遇到一场祸事,原是有两个人因夺宝相争同归于尽了。我心中惦念着你们的小师弟,因此只想绕路了去……却不想,当时有个人拦住了我,只说这两人同归于尽了,但他们身上的储物袋还在呢,这人就想要和我均分。你们说,这个人是不是太厚道了些?他一个人独贪了岂不是更便宜?”

不过,邪将大人毕竟是邪将大人,百足很快就淡定地表示:“我们化为人形以后,审美多少会受到自己人形的影响。但在我们化形之前,我们眼中的人修看上去都是一模一样的,对于丑美皆无甚概念。所以,若是小……小师弟与其担心小猫日后被什么人勾引了,还不如担心他被什么猫勾引了。”

“既然是以前就定下的规矩,想必自然是有道理的……”步清善皱着眉头说。

当然,基本训练还是要有的。于是,步清善看向小猫,再次板起了脸。

沈清上是木火双灵根。双灵根又称之为真灵根,加之木又生火,修炼起来自然顺利。

那人性格恶劣得很,每每都能叫他气急了,但那个人又是真心关爱他的。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投机取巧。真正的十世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修成的?

无数熊孩子奔腾着从妖皇大人的脑海中呼啸而过。他已经整个妖都不好了。

“真的吗?”清若怀疑地问。

沈清上立刻目光凶狠地瞪向步清善。大师兄的脸就这么又因为小师弟丢了一次!

不过,步清善并不敢真的把自己的吐槽说出口。一来掌门人毕竟是威严的;二来……万一掌门人炸毛了怎么办?炸毛的老顽童和炸毛的正太,那杀伤力是不一样的啊,虽然都很可爱就是了。

步清善在这之前其实并没有到过大殿,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地见过掌门人。当初,他刚刚被惜花老祖收为徒弟的时候,掌门人倒是特意送了礼物过来,但他也不是亲自来的,而是用了幻身。

沈清上终于成功破阵。说来这阵法其实并不难,但沈清上能这么快破阵,也是他的本事!

反正步清善几人年纪小,御妖门中也有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每天都只顾带着自己的妖宠漫山遍野地跑,整日整日地疯玩,几乎就没有一个能认认真真坐下来练习引气入体的。

三位徒儿如今也摸透了师父的心思,晓得他面善心更善。这样一来,步清善三人总免不了会反过来担心师父,怕他在外头或是被人利用了或是被人哄骗了,总之十分放心不下。

百足眯着眼睛,努力克制着晕眩的感觉,朝声音的来处望去。他看到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少年,样貌是极好的,衣着也是极好。这样的少年如果不是别有用心,就不应出现在一条阴暗肮脏的小巷中。

看着像野狗一样露出了凶狠表情的百足,那位少年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再出口,他的声音却还是温和的:“独家小公子,这天寒地冻的,你要在这里待到何时?索性我也无事,正好可以帮帮你。”

独是百足生母的姓氏。百足恶狠狠地抬了头,努力把那一阵因为疼痛、寒冷以及饥饿所产生的难受劲压了下去。他想要说点什么,不屑也好,嫉恨也好,但因为许久不曾说话,他一张口却只能从喉咙中漏出了几分呻吟。百足厌恶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他厌恶自己的弱小,厌恶自己的无法反抗。

那个叫卫一的提着百足,把他拎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对着百足伸出了手。

百足却恶狠狠地咬住了那只手。

“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即使手被百足咬得生疼,少年依旧语气轻柔,笑意未减。

百足忽然觉得周身温暖。那是法术,他知道。

很多人都在百足身上施展过法术,各种对于修士而言无伤大雅的法术曾让百足吃尽了苦头。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就是这么来的。同样是法术,这是百足第一次觉得温暖。他下意识松开了自己的牙齿。

有那么一刻,百足的心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的脑子里充斥着无数杂乱的信息,一时间觉得热气上涌,手心里都是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的竟是:“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身份,不知道他是敌、是友,不知道他是好、是坏。可是,你要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百足这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大概是因为他生命中真的太缺乏温暖了,也或许是因为他在这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种善意,即使是那么微不足道的还带着一点点利用意味的善意。

百足活得像是野狗,有着野狗的凶狠,也有着野狗的敏锐。他想,即使是这么一点善意,也足以让他追随了。哪怕是少年想要利用他呢,至少这也肯定了他的价值,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呵呵……”那少年只是笑。

百足倔强地看着他。

看了百足许久,那少年才不紧不慢地说:“我要走的路,寻常人可走不得。”

“我不是寻常人,我是、我是……”话出口时还是气势满盈的,渐渐又弱了,到最后便轻不可闻。百足敛了眼眸,声音沙哑如一位老妪,他失落地应和着:“你说的对,我什么都不是……”

百足什么都不是。没有人在乎他,没有人心疼他,没有人会用宠溺的眼光看着他。他活着,却又活得什么都不是。谁会在乎他过得好或是不好?谁值得他去付出所有的努力?谁爱他呢?

“你可以什么都不是,但你须得是你自己。”少年一字一句说得分明。

百足猛然抬起头来,就见一双漂亮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少年先是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仍是不大,字字漫不经心,却又字字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走的路,若是败了,只怕会血流成河。但若是胜了,大约也是要血流成河的。如此……”

百足能从少年温柔的声音中听出一种寒意。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少年眯起眼睛笑了:“……如此,你可还愿意跟?”

那一刻,若要说得风花雪月些,便是两个少年安静地站在雪地里,满世界满世界都是白色。似乎有风,衣袂轻扬,他笑容浅浅,于是他也努力扬了嘴角。他伸出手,他迟疑了下,然后紧紧握住。

但事实上却是,百足衣不蔽体,无比狼狈,他的体力甚至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站着,只有一双眼睛中还有一些神采。百足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是谁,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坏人,这也不是善人。

百足想要逃离那一切,而少年手上传来的那份温暖让他如此贪恋。

“然后,我就点头答应了。主上当时还笑了,连漫天的雪花都仿佛因此而温柔了几分。所以,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百足抱着小猫,和小猫一起把初见时的场景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

面对这种绝对是被严重艺术加工了的描述,妖皇觉得……百足高兴就好。

小猫听不懂百足的话,但这不妨碍它炸毛。

百足又动作轻柔地把小猫揉了一把,说:“对,我当初就是你这样子的,还咬了主上一口。”

对了,百足可不是什么可怜虫。他后来就把那些人全部杀了,手段残忍,然而笑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