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藕粉糕的配料还是谭香罗琢磨出来的,给了桃华一个方子,做出来就是比外头的好吃。桃华笑笑,拿了一块藕粉糕给蒋柏华,让他坐在一边慢慢地捧着啃,不禁又想起了谭香罗。离开无锡有一个多月了,谭香罗那点心铺子肯定又推出新样点心了吧?

正妻的位置是好的,但若不得夫君欢心,这位子坐得再稳,也有些凉冰冰的。崔夫人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为崔知府生了两子两女,对内管家理账,对外能与崔知府同僚的夫人们交往,可谓贤内助了。然而即使如此,崔知府还是有两房小妾,不过被崔夫人拿捏得紧,并无一个生下庶子女罢了。

蒋柏华还不知道小公子是在称呼他,但马却是听懂了的,马上用力点着大脑壳:“柏哥儿摸马,骑!”

“吴家姐姐祖籍也是金陵,论起来还是老乡。不过她父亲一直外放在陕西为官,她也生在陕西,所以说话都是那边的口音了。”陆盈也不用丫鬟动手,亲自给桃华倒茶,“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曹萝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险些跳起来:“娘,我这还做得多啊!一季才四套衣裳,蕙姐儿一季公中就是八套,侯夫人还有私房补贴的!我就这么几套衣裳,她们已经在笑话我了……”

桃华想了想:“那婴儿发现此病的时候,您为什么没有去亲自看看?”既然蒋老太爷说不知,那应该是没有看。

景氏第一个开口笑道:“想不到南华郡主竟然去了无锡,桃姐儿还能投了郡主的眼缘,这可真是好事。”

屋子里,于氏依旧坐在上头,却有两男两女正在向她行礼。

“三姐姐。”蒋杏华那日虽然及时灌了袪寒的汤药,仍旧发了两日低烧,这会儿脸色还是苍白的,幸而穿的是一件杏红色褙子,才映得脸上略有些血色。见了曹氏等人,站起来见礼完毕,便向桃华靠了靠,“那日,多谢姐姐了。我听紫藤说了,若不是姐姐费心费力,说不定我就……”

桃华笑笑:“爹是拿着他的《草药纲》去的吧?”

后来被捞起来的时候,她呛得昏头昏脑,接着就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没能赶上大姐姐召姐妹们进宫相见。至于当时是谁将自己救醒的,她实在是记不得了。因为此事之后就被嫡母封禁,不许任何人再谈论——哦对了,在她刚醒过来的时候,仿佛听见过紫藤哭诉,说幸好老太爷为她施了针才救过来,那看来,如今又经历了一次,仍旧没有什么改变。

于氏望着蒋老太爷的背影,心不在焉地道:“知道,是她自己不当心,走路还不离池边远点……”

“哎哟这小胖子。”小于氏最小的儿女也已经十几岁了,长子又还没到娶亲生子的时候,最是喜欢这样的小孩子,眉开眼笑地伸手就要抱。蒋柏华并不认生,张着两只小胳膊让她抱了,还不忘认真地分辩:“柏哥儿,不胖。”

不过蒋锡终日在外头忙碌,哪可能天天回来盯着看女儿读了哪本书?且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又没有别的儿女,也不常去朋友家中关注他们的孩儿,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这种读书速度有点儿太过惊人。

《琵琶行》头一句就说”浔阳江头夜送客”,当然是在浔阳江上听的琵琶。蒋燕华心里知道,但看了看蒋锡,想起方才自己弄巧成拙,默默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柏哥儿要回来玩。”桃华微微一笑,故意问了一句,“妹妹在船上还做针线?仔细眼睛。”

蒋燕华听着有理。这管家的本事,将来总是用得上的。心里想着,终于道:“等姐姐教我开始看账本,我就每日只用一半的时间来绣,剩下的就交给萱草。”

青盏已经累得半死,哭丧着脸道:“我的少爷,小的哪见过几个郎中啊,不过看蒋大姑娘的样子,胆子是极大的。那断腿的妇人伤口血淋淋的,小的看着都有些胆寒,亏得蒋大姑娘敢动手。”

蒋燕华好容易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柔声细气地笑道:“江公子是男子,家里又没有小孩儿,哪里知道这些事呢。柏哥儿就是姐姐看着长大的,自然明白。等江公子有了小侄儿,瞧着他一天天长大,就知道了。”

青盏应了一声,又道:“郡主喜欢咸蛋黄的,火腿的也不错呢。”

桃华将人送到二门处返回,薄荷已经打开了匣子,惊叹道:“姑娘快来看!”

“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家里哪本医案上的吧。以前随手翻过,觉得有趣。仿佛说是宋时的方子,我也就记了一下……”

珍珠道:“菜不过都是青菜肉蛋之类,鱼虾蟹是半点都没有的。不单郡主这里没有,少夫人那里也没有,只有二少爷处每日有虾蟹之类。”文氏有孕,本来就不能吃蟹,何况她近几日孕吐,更闻不得一点腥气。

桃华给谭香罗检查之后,又细细询问用药后的感觉,再诊脉开方,足足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搞定。谭香罗如今的精神比起前次那般灰心若死的模样已经有天壤之别,抬手叫丫鬟端上四样点心来:quot;这是我自己下厨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quot;

这么一想,陆盈顿时好像活了起来,拉着桃华的手说:quot;等我去了京城,给你写信。quot;

quot;……他说我脏,说我一定是跟野男人--我没有,我没有!quot;谭香罗的声音骤然放高,quot;郑屠户自家有娘子,不过是可怜我吃不到肉,时常给些猪血猪心。平日里总是郑娘子送来,只那一日郑娘子有孕不适,郑屠户从肉铺回来,顺便将猪血送了来……人家是一片好心,他,他怎么能说我……我真的没有,可我,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得的这脏病啊!quot;

quot;娇贵……quot;蒋柏华睁着大眼睛鹦鹉学舌,一脸不解。

quot;只是--万一传出去可能会给家里招祸……quot;桃华当时冲动了一下,这会儿虽然说不上后悔,可是也有点担心。

文氏听了便知不好,正挣扎着要跪下,桃华已经走了过来,一手托住她手臂,低声道:quot;少夫人别动了,容我先诊一诊脉。quot;

quot;啊!quot;南华郡主故意地提高了声音,quot;那你们蒋家如今还在行医?quot;

说起来皇后得算继室,然而前头的王妃命薄,还没等被册封便故去,因此皇后虽为继室,却是元后,其尊贵并不下于原配。只可惜她的子女缘比她的姑姑还要不如,受封至今十年,仍旧未曾有孕过,就连整个后宫之中,也只有于昭容生了一个小公主。

江恒向嫂子行了礼,随即就将手里的纸匣和酒壶一起送到南华郡主面前,笑嘻嘻道:quot;今儿惠山寺不曾白跑,不但带了那惠泉酒回来,还尝了江南这边新兴起来的花茶。quot;

quot;人说江南园林精巧,这样小的禅院还有这样心思,果然精致。quot;少年随手摸了摸已经被磨得光滑的石凳面,忽然抽了抽鼻子,quot;什么香?quot;

桃华只笑:quot;我说得有道理,自然要听我的。quot;两辈子年龄加一起,她当陆盈的娘简直绰绰有余,哪儿还能叫她姐姐。

一桌子菜都是蒋锡爱吃的,蒋锡说说笑笑,只管谈些路上的见闻,并不提别的事。桃华对此本就感兴趣,又有蒋燕华在旁边捧场,说得十分热闹。曹氏心虚,并不敢再提把蒋柏华接回来的事,等到吃完饭,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桃华又领走了儿子。

苏老夫人对这样的人也还能保持得住一脸笑容,只是并不接话,反转头问苏夫人:quot;我说要拿新茶来待客的,可记得吩咐下去了?quot;

丫鬟忙接了,打开里头的纸封,便有淡淡香气飘出来。苏夫人正抱着蒋柏华逗弄,闻了这味道便笑道:quot;怎么闻着这里头还有果香味儿?这般好闻,你也不送我一个。quot;

苏衡成亲四年,至今尚无子女,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婆媳两个见了柏哥儿简直爱得不行,尤其是苏夫人,每次抱在手中就舍不得放下地来,总要给些礼物才罢休。

一进五月,曹氏就不自在起来。她自幼身子弱,冬怕冷夏怕热。在陈家时没人拿她当回事,便有些个病痛也只能忍着,到了蒋家日子好过了,毛病反多起来。

她说着自己就笑出了声:quot;早听说崔家的女儿都是才貌双全的,不知这位崔大小姐是什么样子。quot;

曹氏一张脸胀得通红。将玉雕水仙偷梁换柱这事儿,可不就是她让青果去做的吗?

宋账房也有些着急。他是知道东家大姑娘的脾气素来吃软不吃硬,然而蒋家现在却是不能轻易得罪人的。大房虽有官身却远在京城,且一个五品官在京城之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二房蒋锡却是只有个秀才功名在身上,随便来个官家子弟都惹不起。

一名年长的伙计已经在抓药,另一名年轻的伙计好容易将老妇人扶起来到一边椅子上坐下,转头看见桃华,连忙过来行礼,小声道:quot;姑娘,这药钱……quot;虽然知道药堂里有这规矩,也已经在抓药了,然而桃华过来,那是仍旧要询问一声的。

说到儿子,曹氏的心思就飞了。方才她匆匆忙忙的,还没给蒋柏华穿好衣裳就跑了过来,说不得真的吓到了儿子。乳娘虽然重要,但总还没有儿子重要,何况玉雕水仙这事儿她还心虚,因此上被薄荷一搀,不由自主地就走出去了。蒋燕华欲言又止,看了看青果和宋妈妈,还是没说什么,跟着曹氏就走了。

桃华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有这般简单。别说搜起来闹得家反宅乱不是吉兆,就说我一个女孩儿,为着丢了东西就翻到继母房里去,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更何况,如今你就算把家里全翻过来,怕是也找不到那玉石水仙了。”

桃华可不知道有人已经在准备着要砸自己家的药堂了。这会儿,她正在蒋家的药庄上跟庄头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