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蝉声渐小,正在禀报公务的白水余光瞧见个人影晃过,往那看去,就见有人在捕蝉,她看了看说道,“那是明月么?”

苏云开手里的书看了一半,影子一照扰了心神,抬头见她似乎十分无聊,放下书说道,“你从来都是坐不住的人,要你一直待在屋里,也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秦放说着说着就觉得她真的挺无情的,早早把话摊开了说,对着他还能冷冰冰一脸我不认识你的模样。如果不是刚才见她那副佯装镇定的模样,他真要以为她其实并不太喜欢自己。

“你来大名府路不过一两个月,第一次外出巡视,普通百姓要想认出你来应该不可能。比起百姓来,官员的可能性更大”

“那是因为什么不开心?”

许大人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低声,“大人是想继续利用这箱钱做诱饵,抓出收货的人是谁么?”

苏云开听出来了,对已故的人都这样维护,那更何况是在她生前。

镖局一众人也在一侧,全部人都屏息看着苏云开,不知道事情会如何进展。

常德遇害的地方与明月所说的不差,那儿是一片无人耕种的荒地,之前被人当做烧制瓷器的地方,如今乱石散落,还有不能忽视的血痕。

常德的致命伤在脖子那,许是刚死不久就被人倒挂在树上,所以鲜血淌落,像无数血条交织在这汉子脸上。此时血已凝固,更像血网满铺,连沾了血的头发都凝结成团。

谁想脚下突然踩空,整个人往前扑去。苏云开眼疾手快,一手捞住她,那灯笼滚落在旁,灯油溢出,火势迅速将灯笼烧成火球。火光四照,映得明月瞬间惨白的脸色都显得红润了。等她发现自己几乎全身窝在苏云开怀中,面颊就真的绯红起来,“我没事,踩了个空。”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男的,还能比他们多出二两肉来。”

许大人讪笑,这才觉得自己好像的确太大意了,当时忙着在附近办案,他们不报案他也就没深查,“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不过按理说,的确是不够镖钱的。”

明月顿时咋舌,“里面是空的?”

许大人笑道,“我老家就是袁州的,那曲子是我们袁州的小曲,我从小听着大的,不过以后怕是听不得了,会乱想的。”

“明月,你确定当时背后只有一个脚步声?”

“有,当时……当时就要出去的时候听见大人不舒服就耽搁了一下,等我出去,她已经跑远了。按理说出村子就那一条路,可我一直追到村口,都没瞧见她。再往前追,竟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屋里狭小,不过一床一桌一茶壶,更显得屋子清冷,声音似乎近在身边,像有人伏肩耳语,低声唱着鬼姐姐。她坐在小板凳上紧紧抓着被褥,埋头压在被子上,被子下面是苏云开的手,这样贴着总算觉得不那样害怕了。

祝安康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带你去吧……苏兄去阿菀家做什么?”

白水心中稍稍掂量了下,她知道明月喜欢苏云开,虽然她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怎么样,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同一房间里,以后要是明月真和苏云开有好事,那她成什么了,早点避嫌是没错的。她抬眼看秦放,那刚才还直哆嗦的人,现在异常坚定的看着自己,像是她不点头他就要把她扛走。

这话落下,更多村民摆手辩驳,“这可真不是巧合。起先只是有人得病,我们也就没在意。直到后来死了人,淹死的,莫名掉到山崖底下的,这都出了三条人命了,能是巧合吗?”

苏云开撩了车帘往外看,前头聚了十余人,看热闹的基本都是卷起裤管手拿锄头,再看周围都是农田,想必是附近耕种的人。那争执的几人骂得很凶,又不似在吵同一件事。

“你一派胡言,竟然说我也有嫌疑,我刚才从马厩出来的时候马还好好的,回房后在房里待了半个时辰,听见马叫我才出房门,这事大人和这位姑娘可以作证。”

黎答和杨千里相觑一眼,答道,“蝙蝠粪。”

苏云开仍是没有答,只是转向门口,“杨千里可在?”

白水跑得气喘,人还没站定,便道,“莫家村的事问清楚了,一切如大人所想,他们现在就在衙门里,可要带进来问话?”

“前头好像就是个山洞,不过洞口都是枝杈,把那挡住了。我是瞧见那里有艾草,就摸了进去,谁想就瞧见蝙蝠了。”

茅草屋并不算简陋,一进院子就有鸡鸭跑来,叫得欢腾,扑得灰尘四散。左边是个葡萄架子,这会冒了青芽,挡不住烈日,但也能挡住几分热意。

要想从浩瀚书海里找到线索并不是容易的事,两人也不气馁,用过饭再回来战就是。从衙门出来,就晒了满脸明媚日光,明月仰头看去,念道,“真暖。”

砰砰~

明月当然也明白这点,有些案子你要是去晚了,没一会线索就会消失。再有,犯人也有可能在你睡觉的时候逃走,“要是他们都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老妇仍在痛骂,旁边也有人附和。苏云开心头起疑,直到杨富贵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注意还有朝廷命官在,他们这才醒悟,吓得齐齐停声。

“不会……”明月这才觉得是个问题,“那你去吧,要是有什么需要问我的,立刻来敲门也没问题,可千万别像上回等我醒了才吭声。”

白水好奇道,“大人怎么知道他家境可能不好又是独居?”

衙役已经各自去附近询问百姓,明月又不让外行碰,这里就只剩下两人。苏云开见她脸上沾泥却不知,一双明眸被灯笼照得犹如月下黑珍珠,亮如日光,能驱散阴云。

明月心觉好奇,也去瞧那字画,上面大多是八字,诸如“清正廉明,爱民如子”“明镜高悬,秉公执法”一类,她低声道,“走都走了,为什么还留下这么多字画?”

秦放顿觉双腿无力,腰更疼了,胃还有点翻腾。

白水抬眼看她,“快去刷牙洗脸,等会就去城门口跟苏大人碰头,一起去大名府。”

父亲为官清廉刚正,每逢奸臣当道,他必定是被贬谪的第一人。每逢忠臣辅佐,他也定是第一个被起用。所以他儿时总会跟着父亲一起搬家,从北到南,从南到北。甚至有一次父亲被贬谪回了江州老家,后被起用。他随父亲入开封,途经南乐县。

苏云开以为雨水不会再大,出了客栈后发现下雨也没折回,没想到快走到明家巷子,雨势突然做大,跑到明家门口,衣裳半湿。他掸了掸衣裳雨珠,这才敲门。

于有石自招道,“那看见的应当是我,我跑开时,也的确听见打梆子的声音了。我抱的就是赃物,但我可没杀人。”

“可你并没有欠他们的钱。”

“年底多官员调任,但一般都是过完年才会陆续上任。所以这个时候很有可能碰上从老家启程去外地赴任的官员,然后……恰好路过这里。”

几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人想起来,“就是十六那天。”

鼻尖微有卤味飘香,充斥着浓郁的酒味。苏云开也察觉了,偏头看了看她,见她还紧跟着,这才循着气味往前走去。

“这是空盒子,刚在门口送人吃了。”

说起来苏云开也腹中空荡,就和她一起过去,要了两碗。一会又觉不够,又让小二往汤里下了个面。

“不是。”苏云开拿了那砚台给她瞧,“砸脑袋的那一角,有血迹,但没破损。破损的是另一角,而且这破损的地方还是石头原色,如果也用这里砸过,那原色也会被血染红。”

葛送苦不堪言,喉有黄连,苦了满心,实在是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