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稚疑问地看着她。

说着,她在袖中就摸出了一块小石头,齿间轻咬,已咬破舌尖,滴出了一两滴血。她把那块小石头醮了舌血塞进小稚的嘴里。小稚只觉口里一阵微苦——他舌头本已肿了,全没感觉,这一下虽苦,但让他有一丝兴奋的感觉。商裳儿叹道:“这孩子,命怎么就这么不好?他中毒时间长了,看来只好让他多含一会儿。”

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从小稚来到这泥足巷,不知不觉,已过了半月有余了。一切似乎都重又归于平静,有时小稚独坐在巷口,怔怔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都有些怀疑,自己这一生是不是就要沉浸在汉口这布满了油烟与暗污的泥足巷里了。

商裳儿缓缓站起,她轻轻从口中吐出了一块石头,握在手里叹道:“你们不就是想测试一下我到底有没有‘醉醒石’吗?”

小稚一声也没有哭,他看着月光下石头上的商裳儿,觉得人生中最后一点生之依恋也已离他而去——。生是什么,在九死余生逃避过那样一场一场追杀后,就是为了活下去面对这样一种欺骗?

商裳儿却已顺着脚步声迎下亭去。她太高兴了,口里都说不出话来。小稚只听到自己心里一个声音在喊:不要!

小稚的觉轻醒,睡了有一更天,只听商裳儿轻轻起身。她轻轻给小稚掖了下被子,然后自己下了床,她打在床头的有一盆清水。然后,她轻轻的脱衫解带,然后,水声哗哗,她就着窗口的月光把自己清洗起来。小稚忍不住悄悄睁开眼。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月光下的那个少女的身体,水声轻缓,似也在诉说着一个女孩爱娇的心事。月光就那么匀匀地泄进窗内,在她的身子上淌啊淌,淌过她胸前隆起的双峰,淌过平滑的小腹,淌过纤长美丽的腿。

楼上的人果然很多,小稚也被小二们呼来喝去的送这送那。小二们怕他小打了碗,只让他送开水毛巾什么的。忙了有一个多时辰,好容易得了闲,小稚又被叫往楼边窗口的那张桌上去添水。

那两个青皮却不肯干休,一把拎过小稚来,往他身上乱掐乱摸着,疼得小稚直咧嘴。他不肯喊,知道喊了只会让裳姐更难过,咬着牙强忍着。商裳儿忽抬起眼,那两个青皮见门口没什么人,互看了一眼,邪笑着就把小稚往酒楼后的一个黑漆漆的小巷里面带,明显着要诱商裳儿追来。商裳儿果然站起身,小稚一声悲叫:“姐姐,你别过来!”

小稚这时才注意到那女子的眼——她真有一双极漂亮极漂亮的眼,黑黑的瞳子,忽闪闪的睫,可那眼前象是蒙了一层什么似的,隐隐的一片白茫茫,让人看了不安。她脸上那一种失色却让小稚心头一酸——这个、就是救了自己的裳姐了?——还有人、还有人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的死去这么失色伤心吗?这时他认真地看到了她的眼,他小小的心里忽撕裂般一痛:他明白那个女子为什么对自己视而不见了——她是个盲女,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盲女。他忽然明白了她身上那虽极干净颜色却极不搭配的装束,明白了她那丑样的眉与莫名其妙的饰物。一个盲女孩又能怎么打扮自己呢?她每天对着镜时,如何梳画?他心里一痛,真不知她有没有那一面镜子呢。

小稚愕道:“裳儿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稚和五剩儿还全都不觉,裴红棂也正坐在车上沉思——于老人分手之时,曾道:“如果七家村有变,你们不用管,速速逃出,到距汉口不远的舵落口来等我。画这个符号,我数日内必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