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刻,赵启财已是坐在他娘炕头上起了老大赵勇亲的事儿。

如意也不再劝,转身出了灶房,迎面便碰上了三婶子,方才进门时她已经叫过了三婶子,这会儿又是甜甜叫了一声。

娘昨个是今儿不下地,晌午饭过了全家要一齐去三叔屋里串门子。

如意犹豫了一下,出声唤二哥先走,眼见二哥拐出了小道,才用锄头四处刨了些土,手忙脚乱地填起土坑,原本这时间田间已没几个人,可不知怎的,她手头动作却有些慌乱急促,那男娃霸道的口气,恶狠狠的目光时时浮现在脑海。堪堪培好土,她便心虚地四下打量了一阵,见周遭没人,立时腾腾腾朝小道外跑去。

如意一颗心瞬时沉了下去,站在原地呆怔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闭了门朝外走去。

想着想着,先头那争吵声又更盛了些。

赵启财眼中不觉带了些艳羡,“农民累死把活一年,只靠屋里几亩地能赚几个钱儿?还是大哥头脑灵光些,早些年在外头跟人学了木工活儿,镇上一年到头来,咋还不得赚个三五两的。”

木箱子被娘一层层堆放的极高,她搬起板凳站上去,再踮起脚尖才勉强摸进存放鸡蛋的竹篮子,这时,她心头忽然砰砰急跳了起来,不知怎的,去年因为三姐嘴馋闹着要她蛋,而被娘狠狠抽打那一次的事儿便浮现在了眼前。

如意马上露出一个笑,转身甜甜地央求道:“好三姐,你若是不告诉娘,阿如明儿做完活儿回来再捉几只蛐蛐给你,好不好?”

那老道步子一顿,转身一看,是个中年妇人,他一听李氏这话,料想她方才定是撞了个正着,便是一吹胡须,没好气道:“你问我咋的撵出来?你不是在后头瞧见了吗?”

他平日向来温吞,极少出大声斥谁,今个这两声大喝,着实将李氏唬住了,几个娃儿也是哭丧着脸儿一个挨一个转身往门外走。

然后,他看向有些愣住的李氏,语气缓和了下来,“有啥事咱回屋还不成吗,别在娘门前吵吵嚷嚷的。”

李氏一听丈夫又变回了熟悉的恳求口吻,这才由震慑中反应过来了,啐了他一口,冲口叫道:“我吵嚷了咋了,我就是吵你老赵家人了,不孝的骂名都背上了,我还怕人闲话,看笑话?咋的,你今儿胆子倒是大起来了,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如意站在门外,听着院子里一阵接一阵的叫骂声,心情格外沉重。

三姐巧铃伸手拽了拽她,“别看了,爹叫咱们先回屋哩!”

如意点了点头,跟着姐姐们缓缓往回走。

一进院子,她仍有些心神不宁,不为旁的,只担心着娘这顿火气若是延续到屋里来,她定是要挨骂了。屋里今年这样穷都是她那场病害的,娘今儿若是借不到钱,回屋定是要狠狠斥她,按今个这火气,许是要动棍棒的。

巧铃玉翠两个蔫耷耷进了厢房,二哥也出了门,院子里这时静悄悄的,如意了一会儿呆,抬头看天色已不早,忽然反应来,爹娘怕一时便要回来了,忙往厢房里跑去。

一进门,她便长长呼了一口气,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脚去炕上。

躺在有些昏暗的炕头上,如意蔫耷耷地闭了眼,心头只祈祷着娘一时回来能消了火。

时间缓缓过去,太阳落了山,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的暗了下去。

不一时,外间响起了几个琐碎的脚步声,如意一听,心便紧了。

刚腾地坐起身,便听着院子里响起了她娘喋喋不休的数落。

“你娘也是老糊涂了,噢,咱们不尽心,你三兄弟就尽心?也不看看他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既然你娘不肯出钱儿,自今儿起,往后也不必孝顺着她!”

“老三媳妇也不是个好东西!旁的本事一点儿没有,生怕咱在娘跟前儿落了好,就会私下里在娘跟前儿扯是非,今儿她咋就不敢在我跟前儿得瑟?”

“还有你三兄弟,是要造反吗!他今儿要敢动我一下试试看,明儿我非叫娘家兄弟跟他拼命来!”

她爹不迭哄劝的声音低弱弱的,如意听不大清楚,这时刻,她满脑子里想的全是娘别惦记起自己。

过了一时,那不迭抱怨的声音弱了下去,连爹的哄劝声也消失了,如意知道,那是她娘进了堂屋。

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时间该做晚饭,她虽不愿出门去,可娘今个了这样大的火气,这会儿定是没心情煮饭,一屋人总要吃饭的,她便穿鞋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