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训练的时候,他惊恐的再一次看见了这个眼神凄冷的女子。他有一丝小小的激动荡漾在脸上,不易察觉,而这个女子,偏偏也看见了他,她隔着铁丝网对他微笑,依然清冷如水。

笔记本里,今天记录这样的一些字:

距离那个夏天,生命已经逝去了很多年,很多个夏季。可是一旦想起,回忆里全是没有翻新过的训练场,色彩灰暗的宿舍楼,追赶着球员的一张张年轻张狂的脸。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巧妙的逃脱一次又一次的球迷围攻,记者追拍,那些失望的面容,现在闪现在眼前,突然想要找机会弥补,可是到如今,自己是真的已经毫无办法。他恍然知晓生活,是无人可以掌控的命运,而所谓人定胜天,对于他只是遥远的传说。

八点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家,躺在沙上,闻到窗台上各种花草甜蜜的味道,抬眼望去,是辉煌的高楼,灯光逐渐被点亮。她轻轻合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头痛依然不消,耳朵里有从来没有停止的烦躁到无法形容的奇怪声音。于是艰难的支撑起来,到卧室的床头柜里找寻安定,拿到一杯干净的水,然后一口气吞下这种一直给予她帮助的朋友。

半小时后,电视开着,是一些已经过时的肥皂剧,反复上演纠结的感情,而她却已经躺在沙上睡着。没有洗澡,因为她恐惧自己会死在浴缸里。不要在迷糊的时候洗澡,这样很容易死掉,水会一直蔓延到鼻孔以上,头脑开始一片空白,就像沉入了深蓝色海底。这个她一直都知道。

而现在终于睡着,甜美的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微笑的男人,渐渐向她靠近,她可以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并不是一般男人所拥有的沉闷声音,恍惚像鸟儿扑闪过天际,雪白翅膀一张一合。她不确定到底梦中的男人是谁。只是很清楚他有干净的笑,一直温暖到她的心底里。

夜晚两点,城市灯火通明,对面公寓楼小盒子般房间里依旧点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城市中各种人类并不倾心于睡眠,节约下来的时间交了网络和工作。她揉揉睡眼,然后起身拉上落地窗帘。书桌旁,灯光明亮的台灯,她坐下来,从装满各色珍贵小物件的柜子里拿出笔记本。顿时面前荡漾出玫瑰并不浓烈的味道,将她包围。即使到了这个时间,她依然会自动醒来,然后记下这一天的心情感受。

我一直都可以忍受头痛,无论它是多么的剧烈嚣张,这是我的一种能量,令这个还算年轻的女人可以坚强的面对疼痛。可是偏偏它总是出现在一些奇怪的时候,比如说今天。一般的时间是早上和晚上,下午出现并非寻常。何况当时我正在跟洛生交谈,那个被许多小女生迷恋崇拜的男子,他就像是普通的朋友,丝毫谈不上高傲。

可是我此行的目的依旧是为了寻找杜白,于洛生无关。我站在铁丝网外望着那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我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显而易见的,这个常常过不了yoyo体测的男人,体力早不如从前。可是那坚毅的脸上,依旧全写着执著和桀骜。恍若八年前的那些报纸版面,他们说这个嚣张的男人是要改变足球怪圈的,他是上帝赐予足球的礼物。可是多年以后,因为各种伤病,他几乎埋没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到了今天,小女孩很少为了他癫狂,可是曾经爱过他的人全都不会变。爱上这个男子,就注定围绕着他的爱永远不消失。

而这一次依然是一个没有着落的寻找,他每每出来都是迅的走掉,似乎想把自己锁在无人世界,并不关心正在逐渐减少的支持他的球迷数量,骨子里的桀骜并不能因为年纪的增长而荡然无存。然而愚笨的我是真的无法坦然站在他的面前,自然微笑说,我是红栖,你好。我无法做到,就算每一次去找他,我也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已。到最后,依然无法做到。这是能力的问题,很多事无法做到,是真的毫无办法。

反而是洛生,年轻英俊而朝气蓬勃的洛生,他要我等他,然后小心询问我的伤口。嘿。这个男子,他的确细心有责任感,这只是如此小的伤,连我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居然可以记挂到现在。我心里升出一丝温暖,八月的天灿烂而明亮。这个令人心生感激的洛生,到最后甚至把电话号码给我,这令我十分震惊。作为一个名人,他是绝对不可以这样的,给予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自己的电话号码,是傻瓜的行为。可是洛生他微红的脸,却令我想要伸手抚摸。

我想对他微笑。可是突然,无由的头痛剧烈,几乎令我无法呼吸。我不想在他面前寻找止疼药。那点自尊,依旧需要保护。于是逃跑,我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围绕在我的身边,一直跟随着我跟随着我,到门口。

我以为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头痛,我是会主动请他吃饭喝茶的,这个男子是不多的可以结识成为好友的男人。因为那绝对干净的眼睛,还有真诚的微笑。正如某篇杂志文章上描写的:倘若有一天你有时间去尔曼训练基地,透过一层阻隔之用的铁丝网,你会看见一位一米八六的青年球员,到耳根的黑色头,细长眉目,高挺的鼻梁骨,笑容邪气,眼神却干净透明。你看他扬起脚来射门,柔顺的头被风吹起,神情专注。你看他跑位积极,永远使不完的力量。你看他受伤的时候平静的表情。你看他无比冷静的控球传中和射门。你无法想象这个心志成熟的男子只是二十五岁而已。他是洛生。独一无二的洛生。

他们把他写的成绩卓著。似乎不够现实。

无论他怎样优秀我都不能够留下来驻足观看,我在找寻等待的是亲爱的杜白,虽然他终于还是没有在这一次的期待中出现,这本不重要。在与洛生谈话的同时我看见那辆白色FoRd从侧身四十五度的路上开过,副驾驶位置上坐的女子,笑颜如花,如四月里大朵的红色玫瑰,开的嚣张奔放。为什么,每一次我的到来,偏偏看见那个灿烂的年轻女人,她的幸福令我痛苦嫉妒,明明杜白,是我监守了那么多年的男子,尽管,从来是我一个人的爱情。

亲爱的杜白,直到二十三,我终于怀抱着勇气,告诉自己说我要将你找到,这是多么的无知荒诞,这个时间段里你都已经伊人为伴。我这个无耻的女人,却固执地说要去找一个早拥有了爱情的男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破坏他的爱情。这个狠毒而下贱的女人,她将死在自己精心布置的圈套里。微笑着死去。

只是因为我无法忘记,许多年前的初遇。酒店门口,突然涌动的人群,高大的男人在人潮中出现,高傲而冷俊的脸,他正向我的方向跑来,为了逃避越来越多的疯狂女球迷,竭力地向没人的地方奔跑。我站在原地,充满期待观望他的到来,然后设计怎样抓住他的手,凑过去给他一个亲吻。可是偏偏,他从我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除了木讷和流泪我做不出任何动作。转过身,他已经消失于苍茫夜色。

我们常常夸大自己的能力,一次又一次,从来没想过一些事无法做到,是真的永远也无法做到。可是我爱他,将永远这样爱下去。虽然我知道他的到来,一定会令我生活愉悦,却也同时将我推上悬崖的边。从此世间男子黯淡无光,我看不到他们身上的任何优点,因为亲爱的他已经出了我给杰出设置的底线。

我无法预知这段爱持续的时日,而杜白,是我唯一从小爱到大的陌生男子。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在遥远的将来。他只是我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