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这副样子,莎琳娜“扑”一声笑了出来。她万里远来,一路上全靠索尔谛诺护卫。索尔谛诺三代都是她美第奇一族的家臣,对她这个小姐也恭顺之极,连正眼都不敢看,向来没人跟无心这般朝着她挤眉弄眼。只是一想到索尔谛诺已在三一寺中死在了吸血鬼铁希之手,莎琳娜脸上又沉了下来,道:“那位赫连公子,他家里人知道了么?”

哪知他刚一说出口,那客人从背后解下葫芦来,道:“如此正好,我只住得一日便走,有劳店家了。”陶德业听他这般说,心中连珠价叫苦,却也只得赔笑道:“好的好的,客官请随我来。”

这时在大殿废墟另一边走过个僧侣,到了宗真跟前,深施一礼,道:“宗真师叔,我找到了。”这人身穿大红僧衣,此时旭日东升,映得他一身都似燃烧起来。宗真道:“好的,请丹增大师先与惠立大师查看,老衲即刻过来。”等这僧人一走开,宗真小声道:“此人是亚德班钦大师的弟子丹增,平生最为嫉恶如仇,这番话你可别对他说。”

这一掌他是打在自己胸口的,无心却觉得当胸被人重重打了一掌,闷喝一声,嘴角也流出鲜血来。但他平时随和,也从不敢生死相搏,此时愤于赫连午被杀,却犯了倔性,死活不退,摩睺罗迦剑仍然顶住那姓古的背心,心道:“糟了,原来九柳门也会这厌胜术!”

赫连午道:“莎姑娘,我银剑公子赫连午可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心中却有点得意,暗道:“莎姑娘对我原来很关心啊。”

五明道:“我也不太想得明白。当初那些景教徒死后,寺中还留下一具法器,是也里可温教之物,我将其送还给三一寺了,可是方才却在那色目少女背囊中又现此物,她身边的那少年,又很可能是术剑门的人……”

丰干拉开门,见无心身后赫连午的背上竟背了个满头金的女子,大吃一惊,小声道:“无心真人,这个色目女子也是你的朋友?”

轰然一声巨响,却是一个闷雷落下。这个雷仿佛落到了地上,四周的泥土也飞溅而起,赫连午惊得双眼圆睁,只道惊雷下击,眼前一黑,一片泥土已如暴雨般打上脸来。他袖子一展,挡在莎琳娜跟前,叫道:“莎姑娘,当心点!”

赫连午手一招,三支短剑一下收回剑囊。他见无心被打中一掌,虽然觉得这道士也不是好人,仍是心头一震,差点叫出来,正待上前帮忙,听无心说这是行尸术,不由一怔,心底有些毛,不敢上前了。

铁希霍地从地上坐起。经过刚才一番恶斗,他身上的长袍更加破了,只是前心的伤口却分明正在慢慢变小,额头那十字形焦痕也正自隐没。赫连午身体虽不能动,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叫苦道:“坏了坏了,真是糟糕了,这人的邪术好厉害,他到底是什么人?”

胜军寺僧众不是太多,上下也有两百余人,吃饭之时围了一大片。无心一见那些和尚端着碗一个个去厨房盛饭,下饭的也只是一碗白煮青菜和一碗盐水煮萝卜,苦水便不由得往上泛。正打算马马虎虎吃上一碗便走人,去外面找补一点,丰干却道:“真人请,家师已备好素席,请真人入席用膳。”

他说的是种异国语言,赫连午也听不懂,扭头看了看,却见身后站着一个身披斗篷之人。这人身材很矮小,比赫连午还矮一个头,直直站着,动也不动,风帽将头盖的严严实实,也不说话。

五明点了点头,道:“他没什么异样吧?”

在一片嘈杂的雨声中,隐隐传来一声尖叫。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嘶,马加利修士的手一颤,一滴烛泪滴在手背,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推开门,拿着靠在门边的油纸伞走了出去。

&1dquo;有位铁希先生会与你一同去,说到这儿,帘中那人的声音忽然压低了,道:&1dquo;记着,不要太相信他。

毒龙屡咬不中,反而鳞甲缝里被鹿希龄插了几根筷子,负痛之下,怒火勃然而,将潭水翻得冲天而起。那少女面色阴冷,肌肤如玉之白,也如石头一般毫无血色。

雁高翔的手已离开了葫芦口,水火刀又已抽出一截来。他看着有些手忙脚乱的无心,正自得意,突然身边黑影一闪,他大吃一惊,正待变招,却听得无心喝道:“东方风雷使者蒋刚轮到,唵缚日噜呢啼萨婆诃!”眼前一花,手腕上也觉一麻,像是被蚊虫叮了一口,身后却传来了葫芦破裂之声,手上又是一松,水火刀已拔了出来,却只有小半截,哪里像是三尺长刀,倒像把半尺的菜刀。

“以后就会听说了。”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心心头也颇为受用,笑道:“这趟差事可是危险之极,我要保住你也难,你当真要去?”

无心慢慢向后退着,每退一步,剑尖在地上凌空划动,地上已画了一道符咒。他道:“你只知四阴尸罗阵遇物即杀,却不知道北斗七杀咒的厉害。”

浓雾中,有个人吃吃地笑道:“是个小捕快啊。”

他有些冷淡,无心也不以为忤,走到门口,突然道:“死了三个人,都是男子。”

言绍圻看得心惊肉跳,道:“龙眠谷?那里有妖怪啊,谁都知道。”他只以为这人会说出个惊天大秘密出来,哪知说出的只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闲言。无心拉开这人的衣领看了看,这人的肩头刺了一个小小的花纹,是一枝柳枝,上面缀着七片碧绿的树叶。虽然每片树叶都只有指甲大小,刺得却着实精细,连叶脉都刺出来了,树叶的颜色有浓有淡,越到梢上便越浓,缀在细枝上,栩栩如生。无心道:“没想到他还是七叶弟子,怪不得能撑到现在。”

无心道:“是很怪。等一下,我们把他翻起来。”

高金狗道:“阿弥陀佛,那儿是个坟地啊,前一阵子孔得财还拖了三个死人去埋,你这小祖宗怎么跑那儿去,嘴巴老这么馋,老子非打烂你屁股不可……”

这个人一站起来,两只手便直直地伸着,好像要抓什么东西。那道士伸手一招,这个人随着铃声向前跳了跳,紧接着,从地上又站起了一个人影。

无心道:“是。”

宗朗还在大笑,宗真突然也微笑道:“宗朗师兄,你虽是身外化身,多嘴的毛病却还没改。”

宗真没说话,脸上仍是木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无心站在一边看着宗真,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惧意。这个和尚的双眼似乎能洞澈一切,让他感到害怕。

宗真道:“不错。”他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想着什么,轻轻道:“大千世界,人人想着的都是争名逐利,权势金钱,到处都是战火烽烟,饥荒一起,人民相食。比起这等恶业,波罗夷又算得什么,一饮一啄,都是报应,不管是什么,都是人心所驱,是天下人自取。”

剑光如闪电横空。“哧”一声,剑尖刺中了那团影子。这影子原本亮得耀眼,被无心的剑一刺中,一下暗了下来,此时才看清原来是一条火红的小蛇。

无方站到小青跟前,举起禅杖便要刺下去,禅杖上那些铜环又是一阵响,无念心下大急,也顾不得害怕,大叫一声,人已电射而上,一剑向无方背心刺去。

阿红还没有走。方才她受伤幻出原形遁走,现在又回来了,只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她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沙沙”的响声,像是下了一阵骤雨。无心原来笑嘻嘻地,忽然脸色一变,道:“你们快走!”

无念将那女子抱在怀里,听无心在一边嘀嘀咕咕,便道:“佛法不外乎人情,道兄着相了。”

刚翻进去,虚掩的庙门被人一把推开。从桌下看出去,无心看见一双穿着白布僧鞋的脚。

“怎的会这么贵?我从山西过来,一路上一碗大肉面顶多也不过是十几文钱。”

远远看去,还看不出规模来,走进了才发现原来那座伏魔殿的大门着实不小。这时候大门洞开,不时有人挑着担进来,担着的都是谷子,那大殿上的确空空荡荡,靠门口放了一把磅秤,一个耳朵上夹了根烟的中年人正在过磅,另一个戴眼镜的人则捉了支毛笔在记账,多半是个会计。看见克朗索尼和金翻译进来,里面的人都有些吃惊,几个乡民看着克朗索尼的满头金发,连谷子都忘了下肩。克朗索尼却不管别人拿他当猴子一样看,急匆匆地到处看着,摸摸大殿的柱子,又对着墙上一些因为年代久远,已经不可辨认的壁画发呆,还不时拍几张照片。

宗真一掌落空,又退后一步,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鸣皋子已退回胡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笑而不答,只是道:“宗真大师名列密宗三圣,确是不凡,佩服佩服。”此时那张信笺在空中斜斜飘落,厌胜术并不能持久,沾土即失效。方才如电光石火般过了一招,若非宗真功力精深,只怕便要着了这鸣皋子的道了。宗真不敢大意,脸上仍是平静如常。这鸣皋子身上不带邪气,但所用法术却杂揉邪术,总让他想起无心来。只是这鸣皋子显然功力较无心高出不止一筹,极不容易对付。

信笺眼见便要落地,鸣皋子忽然道:“大师,请再试我一招。”他手往胡床下一捞,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呼”地直向宗真飞来。说是暗器,可这暗器也太大了点,那圆球擦着地面而来,卷着地面的落叶灰尘,声势骇人。宗真不知这鸣皋子又要搞什么鬼,心知此人厌胜术厉害,不敢再碰,右手结成军叱利手印,喝道:“唵阿娜步低尾惹曳悉地悉驮啰梯娑嚩诃!”

这是一字顶轮王咒。那圆球如同滚入一团极粘稠的胶水,来势顿时减缓,忽如活物般一跃而起,尘土飞扬。在一片碎叶灰尘中,赫然现出一张脸。

这是个人头!而这个人头竟然正是乃囊寺的丹增和尚!

一见到丹增的头颅,宗真倒吸一口凉气,心头猛地一震。方才见到有人行施五雷天心大法,而这条道正是丹增回寺的必经之路,他知道丹增性如烈火,生怕正一教与丹增因误会而动上手,才急急赶了过来,没想到丹增还是遭了毒手。也在这一瞬间,忽听鸣皋子叱道:“中!”“嗤”一声,宗真只觉一阵剧痛,便如一根无形的钢针刺透了他的手腕,腕上立时出现一个血洞。

鸣皋子攻不破宗真的金刚不坏身法,故意将丹增级掷出,趁着宗真看到时极短的一怔,突然出那支短剑。这一剑攻其无备,终于见功。宗真手腕受伤,顿时觉得右手失去知觉,军叱利手印已不能结成。他心知不好,疾退出丈许,尚未立稳,眼前却觉一黑,有个人竟然如鬼影一般疾冲到宗真面前,一拳击中他胸口。这一拳力道极强,“咚”一声,宗真胸前的衣服也被打得片片碎裂,五脏都似移位,那人却也不好受,被震得忽地退后五步,一屁股坐倒在地。而宗真中了这一拳,腕上伤口中鲜血如箭,射出足有三尺许。他大吃一惊,心道:“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方才只有鸣皋子那十余个随从还离得甚远,都站在鸣皋子身后,可此人却分明是其中一个。鸣皋子不出手,此人便趁虚而入,这等身法,天下已是少有。宗真正在诧异,忽地看见此人背后贴着一张黄纸,才恍然大悟,方知是鸣皋子所用的咒术。

对生人用咒术,正邪两派都有。生人贴上符纸后,力量度都大大增强,但于身体却大为有损,因此正派大多将之纳入禁术,不得随便使用。

鸣皋子忽然喝道:“不要打他身上!”他手一抖,从怀里摸出一叠符纸,喝道:“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脚下一错,人如鬼影般绕着胡床闪了一圈,那些符纸已都贴在了那些人背后。那些人原本只是呆呆站着,身上一有符纸,忽地散上,齐齐上前,灵动异常,与先前冲上那人一起将宗真围在当中。

宗真咬了咬牙,左手在右手腕的伤口周围画了个圈,血登时止住了。但这伤实在太重,手腕已被刺通,痛楚一阵阵抽动,还是止不住。他又惊又骇,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鸣皋子的正一教道术精纯无比,但厌胜术是不折不扣的邪术,同样也极是厉害,宗真实在无法相信,张正言的师兄弟中竟然还会有这等人物,而如果是邪道术士,又不该会有如此正宗的正一教道术。

鸣皋子露齿一笑,道:“大师,请指教在下这个六丁六甲阵。”他右手将笛子甩了甩,放在唇边。

笛声原本清越爽朗,此时吹奏出来,却怪异非常。声音一响起,那十来个人忽然极快地移动,度之快,如奔雷闪电,几非人力所能,便是天下轻身功夫最好的人,恐怕也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