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邻住的是一对父子,姓乔,父亲乔三爷,年轻时是替人做帐房先生的,精于计算,只是体弱多病,中年得子后,又死了娘子,因此心灰意冷,独自带一个儿子郓哥生活,因家贫无力供儿读书,只得教儿做点小生意勉强度日,而今郓哥已有十四、五岁,长得唇红齿白,面目清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为人极是乖巧懂事,加之一张巧嘴,说话又极中听,又有礼貌,极是惹人怜爱,因母亲早死,与父亲相依为命,对父极是孝顺,没有本钱做生意,每日里只能卖些果品、麻花,在各茶坊酒馆跑跑腿,懂得知恩图报。家中一楼一底的小木楼,椽子破烂,上面青瓦也无钱检修。看得出家中甚为穷困。

娘的坟修砌得整齐、大方。一块块经石匠敲打过的石头,包砌一个不大的坟头,坟头的上方土壤一定很肥沃。此时坟头上已长出了两三寸长的青草,微风拂过,这草似乎还带着清香。坟的两旁栽着两棵齐胸的松树,松针是翠绿的,看得出有人常剪去松树上枯黄的松针。娘的坟前没有大户人家的显示地位尊贵或家境富裕而有的石人石马之类的石雕,而只有几方干净的石板,石板上还有一个石的香炉,这石板足以摆放供品。坟边有一个精致的石圆桌,园桌旁边有同样精致的四个鼓形小园凳,可供前来吊唁的人休憩。看得出来,这座坟一定常有人来看顾,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坟墓里的人只是睡着了,老朋友常来照顾他。一点也没有坟茔常给人的阴森的感觉,反而很亲切、温馨。

从上午起身,一直到黄昏,我们才到阳谷县城,马车的颠簸和心中的畏惧,一直在压迫着我。直到舅舅说可以卸东西了,我才知道,我们到了新家。

我恨恨的说:“靠他想主意,他会把我当礼物送给别人的;不过,他倒是听我的,我安排好,他会听了照办的!”

高小混的脸本来就长,这一下子就从马脸拉成驴脸,更是难看:“什么,你说的是哪个?是‘张……!’”

一年多没见夫人,脸色却憔悴了很多;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又怎么样,抵不上心情愉快、无忧无虑!

看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我想起他就是把小姐逼死的高小混。

打开门一看,让我十分惊讶!因为是张府的管家,“张善人”忠实的走狗。我沉着脸,堵在门口,不让他进院门,一副不想多说话的样子:“管家大人,我好像不欠张府什么吧!再说“张善人”都已经落了我,也不会再叫我回去吧?”

正在危急之时,听得隔壁的张老汉,手拄一拐杖出来,一看其中有一个熟识的:“李小哥,你过来!”

一会儿,那几个小年轻人回过神来,非但不怒,反而嘻嘻哈哈地说:“这俏娘子火,比不火更俏,真好玩!小娘子今天怒,明天我们再来!”然后就听见笑声渐渐远去!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灯,不禁入迷,我正盯着“天女散花”组灯看,看散出花组成的有什么灯时,突然一张年轻还算端正的脸插在我的视线与灯之间,我吓了一大跳,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这张脸上的表情却很不正经,他嘻皮笑脸地对我说:“大嫂,不用看灯了!我们看你就够了,你比那天女、麻姑漂亮多了!”

我想,是这个丑陋的男子,不眠不休地守着我,不断地替我换冷帕子,所以凉水都成了热水。

我心中满怀喜悦,虽然也是忐忑不安,知道“张善人”不会给我一个满意的郎君,可我要求并不高,只要给我一个安定的家,不再寄人篱下,我的心愿足矣!

我有种灾难即将来临的感觉!

奶娘挎着一竹篮香蜡、纸烛、冥器,我提着一个食盒,装的全是小姐生前喜欢吃的糕点果子之类。

看来“张善人”终于放弃了娶我为妾的念头了。

哼!他错看我了,为了不知其下落的父母,我也要拼到底!

正收拾着,“张善人”就闯进来。我只得把小炭炉煽大,烧水、泡茶、端茶。做这些事,老感觉“张善人”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走到哪儿,眼睛就盯到哪儿,我觉得我的背脊开始冒冷汗了。

夫人叹口气对奶娘说:“唉!女大十八变!金莲这丫头出落得连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要是换身好衣裳,还真有几分标致!”

甲午年五月初五

甲午年三月初五

我只好上前去,用手试了一下,是真的,因为小姐穿的就是这种又轻又软的棉袄,穿在身上,下多大的雪都不怕。

哎!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见了,小雀儿!

“为什么这样说!”

哦!小姐睡在床上,面色安祥,身上端端正正地盖着一床葱绦色缎面,上面绣着一对金色的鲤鱼,正在粉红的荷花下嬉戏。那对鲤鱼肯定会很恩爱,它们互相谦让着。看看那身边深绿色的水草和那水泡,就证明了。

刹时,爹爹就成了血人躺在地上,这一幕,我永远也忘不了。

有些犹豫的武松不知道这样一本女子的私人手记是否能够翻看一下。

郓哥把平时装果子的大篮子装好我买的布,我便付帐。

掌柜数钱时说:“似大嫂这等上等的人品,阳谷县真是少有,你算我们店的贵客,下次要买布,再来我们店,我给你同样的优惠!”

我谢过掌柜,顺便到隔壁卖线、针及女人小物品如梳子、顶针、水粉、脂胭的店里,称上几两线,买上大小几根针。郓哥也是照样快快乐乐地将我介绍给这家掌柜,好像我真是他的亲姐姐似的,这家的掌柜就没有收我的针及顶针的钱。

于是大功告成的郓哥肩上扛着装满东西的篮子,与空手空脚的我一起快快乐乐地回了家;放好东西,就付给他帮别人干活时的两倍工钱。

郓哥说:“金莲姐,你不止人长得好,就是心肠也这么好!只是……”

我知道他会说可惜嫁了一个不值得嫁的人,便先打断他的话:“兄弟,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姐姐,我会帮你忙的!”

郓哥恋恋不舍地,提着他赖以维生的竹篮子走了。

我刚才的高兴则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