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黑衣人见识了他的武功,听到这话,如蒙大赦。虽然手臂不听使唤,但双腿行动自如,当下争相出门,惟恐那道人改了主意,连场面话也顾不得交代了。忽听有人惨叫,不知是谁慌不择路,踩上了自己布置的铁蒺藜。

黑衣人布置周密,为防他们走脱,在院外布了很多铁蒺藜。东方楼痛惜妻子惨死,在悲痛欲绝之际没有留心地上有埋伏,左脚踏中一枚铁蒺藜,急奔之下,不及收势,右脚一脚踩下,亦踏中一枚。

东方楼少年之时离开家乡,在少林学艺。这几十年来只回过一次家乡,为父母料理后事。如今他在家乡亦无什么亲属,只有村中少数几位年长的人才识得他。

姚祖德道:“小弟记得大哥当年最喜爱王之涣、王昌龄、高适的诗文,不知这些年来有无变化?”李劲业摇头道:“为兄一如既往,喜爱边塞诗词,他们的诗文寓意苍凉雄健,深合我心。”姚祖德道;“小弟所料不差,大哥一门,世代为将,戎马倥惚,自然喜爱这样的诗篇,方才小弟一见到书房中悬挂着的凉州词,便知大哥虽然经历二十年的闲居生活,但仍壮心不已,豪气不减当年。”

李劲业听后沉吟半晌,说道:“朝中主战主和两派纷争,相持不下,贤弟举荐为兄作平叛元帅,却给为兄出了一道难题啊。杨玄任河东节度使已有三年多的时间,准备上应当较为充分,手下有二十万训练精熟的士卒。我们呢,得到消息就已经晚了,从决定开战到今天又有一个多月了,调动兵马,准备粮草,诸多之事应早早动手办理,如今却无任何风吹草动,真是岂有此理。朝中大臣多数为无用之辈,只知花天酒地,纵欲狂欢,却不知这段时间之内,消息必然传到了晋阳。假如我是杨玄,得讯后立刻出兵,此时军马已入长安多时了。”

就这样,夫妻二人默默地坐在床边,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徐夫人先从幻觉中醒来,见丈夫还在愣,当下伸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道:“老爷,别瞎想了。你明日就要出京远行,也须得准备准备。”

次日清晨,张义潮拜别李劲业,扬鞭上路。李鸿图、李鸿俦二人与他一起长大,交情很深,依依不舍,直送出十里方才回庄。

李劲业闻言怒道:“住口!鸿俦,你听着,做人不可以忘本,我李氏一门当年为朝廷是立过一些微功,却也是世受国恩。当年圣上是被小人蒙蔽,为父才不得已辞官隐居。今后再不准讲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张义潮看着周围美丽的景色,心中暗道:“这个湖是西南面山峰上的积雪融化流下来形成的,湖水终年清澈,水草肥美,最适合放牧。往日自己经过这里,总会见到放牧的牧民,今天真是奇怪,自己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了,一个人影也没有见到。”他转念一想,山上的雪水流下来在这里形成湖泊,在向前才是塔里木河河谷,这里只不过是这片绿洲的边缘,沿湖向下游去必有牧民。连日赶路身体疲劳,今日午时已过,且在牧民家中休息一夜,明日再行便是。

天色微明,冷傲魂、许远鸿两人回到船上,禀告天玄子事情已经办好。天玄子吩咐将船划离湖岸。

小舟离岸数里,天玄子这才将方才见到之事讲了一遍,最后道:“这姊弟两人身份尚不清楚,但决非一般百姓,看来只有等午后那位姑娘醒了才能明白。东方义士临死之前将他们二人托付于我,似乎得到了解脱,走的很安详。为师看来这姊弟两人未必是东方义士的骨肉,今夜之事也决非一般的江湖仇杀。”

许远鸿忍不住道:“师父,您太仁慈了,这种贼人若是被我碰到了,我一定结果了他。”

天玄子道:“远鸿,你性子太急,为师不杀他们是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几个小喽罗而矣,要着落在他们身上找出幕后的指使,如若一时冲动杀了他们,不过是杀几个小卒,而真正的元凶就找不到了。”

许远鸿面露惭色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记下了。”

冷傲魂道:“师父,徒儿曾听罗师兄说起,前年在潼关道上,因官军欺压百姓,曾和一个使追魂索的武官动过手。当时他因另有要事在身,因此只将那人杀退,之后没有再耽搁。后来他对徒儿提起过此事,说那些官军都是京中神策营的,那使追魂索的武官武功怪异,如若遇到要加倍小心。师父方才所言之黑衣人与之倒有几分相似。”

天玄子道:“嗯,有这等事,这几年来清明常年在外,偶尔回山又逢为师闭关,师徒见面的机会太少了。今晚使追魂索的刺客是当年‘乌索追魂’木谷子的传人。论武学上的造诣,木谷子的确可以称得上一派宗师,他武功怪异,招法独特,揉进了不少扶桑忍术在里面。不过若论为人处事,他就不那么光明了。想不到他的传人更加不争气,竟甘愿为别人充当杀手。”

许远鸿问道:“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天玄子微一沉吟道:“看来我们要做回山的打算了,东方义士将这两个孩子托付给我,为师既已答应了他,就要负责任,而且为师已收了这个小娃儿为徒,你们又有了一位小师弟啦。这孩子骨骼清秀,天生就是练武的材料,在为师所见之人中没有一个有这么好的先天条件。别看你们比他早入师门二十年,为师断言,不出十年,这孩子就会过你们。”

冷傲魂、许远鸿齐道:“徒儿恭喜师父收得佳徒。”浩天七剑都是天玄子收养的孤儿,身世遭遇和李鸿烈多少有些相似。冷、许二人心中多少猜到师父会收这个男孩儿为徒,这时天玄子说出来,两人心中都很高兴。

这日午后,李鸿雁苏醒过来,现自己躺在一条船的船舱里,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姑娘。她一惊之下,挣扎着要起身,但微微一动,只觉得右臂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只得又躺下。她喘了几口气问道:“姑娘,你是什么人,我弟弟呢?”

梅依然见她醒了,十分高兴,向前舱道:“老前辈,那姑娘醒了。”

天玄子闻言来到后舱,冷、许二人也跟了近来,许远鸿怀里抱着仍在熟睡的李鸿烈。

李鸿雁见弟弟伏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一动不动,不由大急,叫道:“你们是谁,究竟要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天玄子笑道:“姑娘莫慌,你放心,你弟弟丝毫没有受伤,他现在睡着未醒。你受伤之后,失血过多,要好好休息,不宜乱动。然儿,先把药喂她吃了,待会儿喂她吃午饭。”

梅依然点头,伸手欲扶李鸿雁起身。哪知李鸿雁叫道:“别碰我,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劫持我们姊弟到底想干什么?”言语之中,敌意甚浓。

冷傲魂道:“姑娘放心,你现在很安全,昨天夜里你受伤昏倒后,我师父救了你们姊弟,那些贼人已被他老人家赶跑了。你现在身体虚弱,这颗丹药对你的伤很有好处,还是快服了吧。”

李鸿雁秀眉一扬,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们的话?”冷傲魂道:“昨夜家师救人为令弟亲眼所见,一会儿他醒了,姑娘自可问他。”

梅依然道:“是啊,这位姊姊,昨夜我们在湖里游玩,见到老前辈出的信息,这才上岸,他老人家救了你们,你的伤口还是小妹包扎的呢。”

李鸿雁心中还有一丝疑虑,但感觉右臂伤口处阵阵清凉,知道上了极好的金创药。迟疑之间,梅依然已将她扶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说道:“姊姊快吃药吧,早吃一刻你的身体也就早好一刻。这药异常珍贵,寻常人想得到还没有这个福气呢。”

李鸿雁心道:“自己残臂重伤,虽然左手也可用剑,但毕竟不及右手多矣,何况面前这三个青年男女,每一个目中都是精光闪闪,较自己强出许多,就是自己未受伤,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何况还有他们的师父。现在弟弟也在人家手里,除了听由人家摆布之外,别无他途。”她亦察觉到众人并无恶意,犹豫片刻,便张口将丹药吃了。过不多久,便感到丹田中一片暖洋洋地,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此时她确定船上众人并无恶意,当下抬头对梅依然一笑,说道:“姊姊对不住,小妹方才失礼,请姊姊原谅。姊姊可知道我爹娘现下在哪里?”

梅依然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就在这时,李鸿烈也醒了,揉揉眼睛,看到姊姊已经苏醒,心中高兴,叫了声“姊姊”,挣脱许远鸿的怀抱,扑在姊姊怀里哭了起来。

天玄子叹道:“鸿儿,你姊姊刚服了药,需要休息,我们习武之人,要善于控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否则,临敌之时极易为敌所乘,懂么?”

李鸿烈心中一凛,暗道:“师父的话有道理,自己再哭也于事无补。”当下抽噎道:“是,师父,鸿儿懂了。”李鸿雁奇道:“鸿儿,你叫谁师父?”李鸿烈道:“姊姊,昨夜这位道长伯伯救了我们,爹爹要我拜他为师。”

李鸿雁点了点头,问道:“那爹爹和二娘呢?”李鸿烈忍住眼泪道;“我拜师之后,爹爹就去世了,二娘也被贼人打死了。”

李鸿雁不听则已,一听之下,双目一翻,又昏死过去,李鸿烈吓得大叫:“姊姊,姊姊。”转头向天玄子道:“师父,您一定要救姊姊。”

天玄子心知李鸿雁伤后体弱,初闻噩耗,急痛攻心,以至昏厥,于是伸出右手食指,暗运少阳指力在李鸿雁左臂的“少海”、“神门”、“郄门”、“内关”、四穴上缓缓地各点一指。

这四穴分属“手少阴心经”、“手厥阴心包经”,天玄子点此四穴,以自己内力护住李鸿雁心脉,之后右手微抬,凌空出指,飞快的点中了李鸿雁的“人中”穴,这一次隔空点穴用的却是太阴指力。李鸿雁只觉上唇处一股奇寒传入体内,片刻之间已然转醒。醒后圆睁秀目,并哭泣,只是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天玄子见状,劝道:“姑娘保重玉体。”李鸿雁好半晌才控制自己的情绪,暗道:“道长之言不错,义父已经去世,照顾弟弟的重担全落在自己身上,不能再有差错。”她微微定了定神,伸左臂把弟弟搂在怀里,说道:“鸿儿,究竟怎么回事?昨夜姊姊昏过去之后又生了什么?快告诉姊姊。”

李鸿烈将当时之事一五一十地对姊姊说了。李鸿雁听完后向天玄子道:“前辈,您救命大恩,我们姊弟永生难忘,无以为报,小女子叩谢您的大恩大德。”说着拉着李鸿烈挣扎着起身,拜了下去。

天玄子急忙扶住,说道:“那不算什么,江湖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所应当。只可惜贫道晚到了一步,未能救下东方义士的性命。姑娘目下觉得如何?”

李鸿雁道:“多谢前辈赠药,小女自觉精神好多了,伤口也不怎么痛。”

天玄子点了点头,见李鸿烈坐在姊姊旁边,泪珠在眼睛里打转儿,正强忍着不哭出来,知道他又想起了“爹娘”,微一沉吟,便道:“傲魂,远鸿,你们带小师弟到船头去玩,看看周围的湖光山色,散散心,别把孩子闷坏了。”

冷、许两人知道师父有话要问李鸿雁,于是冷傲魂抱起李鸿烈,笑道:“小师弟,师兄抱你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三人出了舱门,梅依然则留在舱中相陪。

天玄子看了看李鸿雁,说道:“姑娘,贫道有一句话想问你。”李鸿雁点了点头道:“前辈请讲。”

天玄子顿了顿,正色道:“姑娘,东方义士临终之前将你姐弟托付于贫道照顾,如果姑娘相信贫道的话,可否将真实姓名相告。”

李鸿雁一怔,心道:“义父虽然重托于他,但自己与他刚刚相识,对其了解不深。弟弟和自己都是朝廷钦犯,怎能随便吐露真实姓名?但若不说,这位道长救了自己姊弟的姓名,怎能相欺?”她迟疑了一阵,问道:“老前辈是谁,名讳可否相告?”

天玄子知她心有疑虑,便道:“贫道俗家姓陈名天逸,道号天玄子,现居无量山浩天宫。”

梅依然插口道:“姊姊,陈老前辈在江湖上威名远播,你们真是有缘,旁的人想见还见不到呢。”

李鸿雁反复低声重复着:“天玄子,天玄子,这名字好象在哪听过。”她低头沉思,突然眼睛一亮,抬头问道:“前辈,您三十年前是否到过潼关?”天玄子点了点头道:“三十年前贫道从西域返回中原,途经潼关,曾住过几日。”

李鸿雁喜道:“那您一定认得当年的潼关大帅李劲业了?”天玄子答道:“不错,贫道确与李元帅相识,结成忘年之交。那时我路经长安,无意中听到朝中有人欲以莫须有的罪名加害于他,贫道敬他李家世代忠良,他本人为人忠厚,因此途经潼关时,顺访李府,以实情相告,劝他不要再居是非之地,辞官避祸。此事当时没有几个人知道,如今早已是陈年往事,姑娘小小年纪,何以知道?”

李鸿雁闻言挣扎着起身行礼,喜道:“原来前辈就是陈老前辈,侄女今日能见到您真是……”不由得百感交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天玄子连忙扶住她,双目之中精光四射,问道:“姑娘,你是……?”

李鸿雁忙道:“老前辈,当年的潼关大帅李劲业是我的生身父亲,我是他老人家的女儿,当年先父母曾提到您相救之恩,想要相谢,只是您老人人家侠踪飘忽不定,难以找到。”一提到父母不觉心中悲痛之情又涌了上来,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天玄子闻言心中也很激动,但他定力甚强,已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境地,因此外表上看不出来。他拉着李鸿雁的手说道:“姑娘,你是李劲业的女儿,贫道当年和李将军相见之日你还没有生下来,今天见到你,这太好了,那你弟弟是……?”他想李鸿烈年纪太小,或许是东方楼的孩子,故而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