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刘清故意把字一个一个的吐出来，提醒曹建刚注意他的话，同时也在压制内心波涛起伏的情绪，“无论是您个人，还是学校，在处理楚晓燕的问题上，都有失公允，这样断送了一个青年人的前程，是在犯罪，应该受到良心的谴责。”
“妈妈，他就是刘清。”
刘清的心里一动，更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那一刻，他现司马一诺对自己的影响乎想象，她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如果说以前还有些犹豫的话，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认定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自己也要努力去实现这个梦想。
这个下午刘清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失落感，他在学校的甬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刚刚返校的学生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热烈而兴奋，但与刘清无关。春节过后，天气暖和起来了，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却无法改变刘清此刻的心情。楚晓燕的命运完全牵动了他的心，他深深的陷入了担忧之中。这种担忧的程度甚至让他自己也感觉有些吃惊。他不由得产生了某种怀疑：难道自己对待楚晓燕的感情真的只是单纯的兄妹关系吗？
“不止呢，多少还有点富余呢！”刘清说。
这是敷衍一诺吗？似乎不是，可是仔细想想，究竟何时才是合适的时候呢？一次次面对司马单纯的热情和殷切的希望，刘清的心里总涌起年轻的冲动，但每次他都理智的将这种冲动压回到自己内心的深处，不让它泛滥起来。如果跟司马一诺回了她所在的那个小城，见了她的父母，即使什么也不表白，不也是默认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吗？司马一诺是个好女孩，正因为太出色，刘清便难以摆脱自卑的阴影，不敢去幻想拥有色彩斑斓的爱情，至少，他觉得自己还没有作好应有的准备。
“感谢这位同学的提问，”楚晓燕的语气从容不迫，“‘云清现象’的确值得大家关注，因为这标示着当代大学生价值观念的不断更新。遵循传统中优秀的东西很重要，敢于冲破传统、追求创新，就更为重要。解放思想是时代对我们的要求。大家就可以把我当作云青，因为我是云清的支持者。谢谢大家。”
李志有点不满意：“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不相信我的话？她可是中文系预赛的第一名。”
好在，法律系另一个更大的新闻事件成为新的焦点，转移了大家的视线，刘清才得以从无休止的烦恼中解脱。
在黄昏的霞霭里，你默默的坐在老槐树的下面，目光穿过遥远的山脊，消失在苍茫的忧郁里……
“刘清哥？哇，怎么会是你？”金丽芳夸张的声音从听筒中传过来，刘清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在集市上用暧昧的眼神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子，尽管远隔千里，刘清的心竟然“突突”的跳了起来，举着电话的手有些微微冒汗。
“我的大学生，真没想到是你，真巧啊，我正在村委会闲聊呢，没想到是你打回电话来。哈哈，我今天来这里真来对了。你还好吧？是不是该毕业了？”金丽芳并不给刘清说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问。她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兴奋。
刘清的眼睛却盯在公用电话的计时器上，红色的数字一下一下的跳跃着，不禁心疼起来。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真不该打这个电话。
2
刘清一个人躲在云河长堤的一丛大叶黄杨后，啃《刑事诉讼法》的条条款款。黄昏柔柔的风拂过来，舒适得很。他静静的隐蔽在斑驳的树影之下，沉迷在法律的海洋中了。他喜欢读书，这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是他最大的嗜好。记得小时候，他最高兴的事，就是从村民家里搜罗到形形色色的书籍，贪婪的陶醉在文字之中，就连老婆婆们用来夹“鞋样子”的破烂不堪的旧书也一本都不肯放过。
刘清身边的木椅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玻璃杯子，盛满了凉白开，一张旧报纸上，放着两个干硬的烧饼——那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晚餐。堤边的路灯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准时打开，他决定挑灯夜战。
“刘清，就知道你在这里。”一个颇显急躁的声音把刘清从沉醉中唤醒。他看到李志满脸焦急的站在面前。
“怎么了，李志？”刘清有些奇怪。
“怎么了？”李志一把拉住刘清，“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看书？外面都传开了，我们法律系留校的人选确定了，是别的班的两个女生，没有你。”
“是吗？”刘清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呀，真是不食人间烟火，有多少人在盯着这两个名额啊。你有这么好的条件，大家都一致认为这留校的名额之一非你莫属，你怎么就不想想办法呢？走，我们去问问曹建刚，为什么没有你。”李志忿忿不平，拉着刘清就要走。
刘清笑了，他太了解李志了，李志属于典型的侠客型的人物，喜欢抱打不平，因此，他在班里人缘特别好。看现在李志着急的样子，比他自己的事情更挂在心上。
“快坐，喝口水，”刘清把杯子递给李志，“你别上火，没有我就算了，何必非得强求呢？实话说，我想当律师，这才是我的目标，喏，这不我正在复习，准备考取律师资格呢。”他指了指手中的书。
“你呀，真是急死人，我看你读书都读傻了。”李志不肯坐下，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刘清，好象觉得不可思议，“你有远大理想没错，可现在工作这么难找，你家里边又这么困难，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怎么能错过呢？你不像我，有我爸撑腰呢，大不了，找不到工作让他养着。可你行吗？你还要负担很多东西呢。刚才在宿舍中大家都为你抱不平，认为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听说这两个女生各有来头，一个是高干子女，家长跟咱们院长关系很密切；另一个倒没什么家庭背景，不过有人传言，她跟曹建刚有些不明不白。我们要联合起来给你去找系里呢，趁现在方案还没有正式公布，要是努努力，说不定有戏呢。”
李志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完，刘清心里觉得热乎乎的。不管怎么说，四年大学下来，交了这么一帮不错的“哥们儿”，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财富啊！
3
刘清一直难以忘怀自己面对留校落选时的那种出奇的冷静。其实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落选，听到消息，他也很意外。但他却坦然的接受了这一切。他的冷静甚至让自己都有些吃惊。
“看来我有一副理智的头脑，那我就是个能成就事业的人了？”他自嘲的对自己说。
4
刘清没有听从同学们的劝告，去找曹建刚辩白。他觉得那没有意义。自从为楚晓燕的事去找过曹建刚，他就觉很多事情根本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天真。他隐约的感觉到，自己之所以没有留校，很可能与楚晓燕的事有些关联。不过他确实没把留校看得太重，也就懒得费尽心思琢磨了。
相反，刘清认真的完成好最后的一些任务。山里孩子特有的质朴与善良，促使他完满的结束大学生活，他不想留下什么遗憾。有一天傍晚，在学校的甬路上，刘清恰好碰到散步的曹建刚和他的老伴，刘清主动上前打了招呼：
“曹老师，您好。”
“哦。是小刘啊。”曹建刚的眼神有些飘忽，隐匿着一丝不安。
但刘清什么也没说，而是很诚恳的向两位老师问候。刘清不想过多的记住别人的过错，相反，他倒愿意随时忘掉所谓的“恩恩怨怨”，用豁达的心胸面对眼前的一切。他信奉一句格言，“如果你看别人不顺眼，那就是你自己修养不够”，他觉得很有道理，真能做到“宠辱不惊”，岂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吗？——几年以后，在一次同学聚会时，曹建刚也应邀到场了。大家喝得酣畅淋漓，在酒精的巨大作用下，曹建刚竟然拉住刘清的手，老泪纵横，忏悔当初做了对不起刘清的事，希望能够得到谅解。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刘清当然更清楚，不过那时候他笑了笑，表示一切都已过去，多少有些“一笑泯恩愁”的味道了。
看刘清这样的态度，大家自然不便再说什么，渐渐的，这件事情引起的风波也便平息了。
没有了留校的机会，选择工作自然就提上了日程。好在刘清提前已经有了准备，他将初步对自己表示有兴趣的几个单位进行了反复的比较，最终听从了司马一诺的建议，决定选择那家叫“阳光”的律师事务所，暂时做法律咨询和日常事物管理。
“这是离你的梦想最近的工作，”司马一诺对他说，“在这里你可以摸索经验，将来拥有了自己的法律事务所，就有用武之地了。”
签定工作协议的那天，天气非常好。阳光律师事务所位于云城最繁华的路段，门脸并不大，但在云城却非常有名，它的主人是云城最有名的一个女律师，曾经经手过几起轰动云城的案子，使“阳光”名声大震。
在事务所整洁而明亮的办公室里，刘清郑重的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他将从9月份开始，拥有第一份正式工作。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离开事务所，刘清陪司马一诺去了“李家菜馆”。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去那里了。司马一诺很少要求刘清带她出去消费了，她深深的了解刘清的处境，更了解刘清的心理。她不想给刘清带来不必要的压力。在她的思想中，恋爱更应注重精神因素，虽然从小在“蜜罐”中长大，但她并没有养成奢侈的习惯，跟苦孩子一样，她愿意选择平淡而普通的生活方式。这一点，与周围被物欲所困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像在单调的旷野中，兀自挺立的一株秀木，卓然不群。这也是刘清虽然屡下决心，但最终难以离开她的原因。
“李家菜馆”温馨而清凉的环境给愉悦的心境增添了更美好的色彩。两个人说笑着，充分享受着爱情带来的甜蜜。刘清破例多点了几个菜，不再像以往那样“吝啬”，司马一诺也没有阻拦他。她知道，这是个特殊的日子，值得庆祝。
“别忘了，将来做了大律师，我可是你的助手！”两只酒杯轻轻碰在一起的时候，司马一诺的眼睛里，蕴满了无限的柔情。
最后的时光纷杂而忙乱。无尽无休的分别仪式，使毕业具体得可以触摸。留言册上，写满了祝福的话语；酒杯里，蓄满了难舍难分的情谊。四年同窗，在这即将分手的时候，愈弥足珍贵。大家忘却了以往的隔阂，忘却了磕磕碰碰，剩下的只是至纯至真的友爱。每当这时候，刘清总会想起楚晓燕，心里禁不住酸酸的。她也应该是在这个行列中的，她也应该享受着这终结校园生活时的痛与快乐。而命运却这么无情，此刻，她也许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过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分手的那天早晨，大家都很早就起床了。没有了平时的懒惰和推托，大家主动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彼此帮助收拾着行李。没有了太多的话，沉默竟成了最后的交流。然后，不知道是谁起了头，竟然有了抽泣声。接着，这种伤感的情绪迅弥漫开来，几个男孩子，坐在床铺上，悄无声息的抹起了眼泪。平时最大大咧咧的李志，竟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
刘清没有流泪。他甚至没有太多的离别的感受，尽管他知道，也许就此一别，各奔东西，有的人将一生再没有聚的机会。但这就是生活，聚散离合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只有珍惜现在，珍惜每一个实实在在的时刻，才不会有什么遗憾。
大家6续离开了。刘清因为准备参加司法考试，还要在云城呆一段儿，所以并不着急。等把大家一一送走了，刘清才拖着沉甸甸的行李，走出云城大学的校门。在喧闹的街道边，他停住脚步，扭转头，久久凝视着那熟稔的地方，在心底里对自己说：
“结束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