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旅途终于开始。

千河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受那无比的绝望。那些天他再也无法入睡。像母亲刚刚死去的时候一样,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重新见到了那些血。舒浅在血色中出现,像花一样绽放。她穿着白色的上衣,淡蓝的裙子,就在五月的太阳下面对他微笑。她叫他的名字,她说,千河,我们要一直都在一起。那时候他们走在乡下潮湿的田野中,风温暖地奔跑过他们的身体。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说话。

好——舒浅欲言又止。只得这样。

脱下长日的假面,奔向梦幻的疆界南瓜马车的午夜,换上童话的玻璃鞋让我享受这感觉,我是孤傲的蔷薇让我品尝这滋味,纷乱世界的不了解昨天太近,明天太远,默默聆听那黑夜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等你清楚看见我的美,月光晒干眼泪那一个人,爱我——将我的手,紧握——抱紧我,吻我,爱别走——

千河看出了舒浅神色的突然变化。他拉她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这次考试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也好。可以赚点外快嘛。

他说,原本以为丽江是如何如何好玩。想不到也是这样,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就是人多。

无聊的旅途。大部分时候用来睡眠。从车站买了一份报纸,用以打时间。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每天都在生什么事情。和平的世界。到处都在建设新城市,展经济。国家日渐强大。娱乐圈不断地爆绯闻。不知道谁和谁是否真的假戏真做。光怪6离的生活,却又奢华无比。好似一个个跳梁小丑,为人们的茶余饭后增加谈资。而在报纸的小边角依然张贴着各种寻人启事,不知道谁又走丢了。还有小医院打出来的各种广告。基本无人问津。

沉染的眼泪再次掉落下来——千河,我*脑子出现了一点问题。

千河,什么事这么急啊?

舒浅停止哭泣。她转过头去用朦胧的泪眼看千河。在一条街的转角,千河像以前常常做的那样,拥抱了她。

从沉染的那段感情的开始一直到结束,千河扮演的角色似乎只是一个旁观者。事实上他亦只能是一个旁观者。很快他就回学校去了。直到后来一次回家,他就听闻了沉染和那男子的感情已经告吹。他们结束了。和所有人预测的一样,是那男子抛弃了她。他突然地提出要调离工作,去另一个很远的城市。轻易地就和沉染说分手。沉染没有埋怨。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和理由去埋怨别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最后对他说,好的。但是谢谢你——她确实应该感谢他。那段时间他在物质上给了他们家如此多的帮助。他让她的母亲素琴长久以来积压的忧愁消失不见。

好像是对她自己说。

舒浅说,千河,你的品位真的很独特呢。

千河说,哥,是我。

千河依然呆在自己的房间。更少出门。他始终很少与他们说话。面对他们,他没有说话的欲望。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以后的生活。即便是考上全省著名的重点高中,家里亦没有任何喜庆。在他独自提着行李回家后,沉染向他询问关于考试的情况。千河勉强对她笑笑,说还可以。这是他给沉染的答案。但是沉染毕竟不明白具体情况。对于考试她知之甚少。而一个多月后,她从邻人口中得知了千河被录取的消息。他们告诉她说,千河进了省里最著名的重点高中。这真是一件让人振奋的事情。沉染亦为之高兴。对于中,她曾在不同场合听人提起。是一所非常出名的学校。

于是舒浅笑。她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千河,是7o9分。是我们学校最高的。真的很厉害呢。

睡不着。就好像突然没了目标一样。

于是望海对他说,千河,以后不管生什么事,你都要坚持下去。我也会一直帮你。

时间在不经意间又过去一年。好像呼啸的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千河想了一下。后来他说,可能是上海吧。

望海笑——千河想像他是在笑。望海说,我很好。你不要担心。他的语气变得有些调皮,他说千河,你多担心自己吧。你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没人操心你,你要多想想自己。

因此后来,在教室里得知政教主任的传叫,千河的心情亦是平静。他甚至还觉得老师有点烦。他想那必然是有人告密。他在心里对自己笑了一下——你还怕这些吗?你已经长大了。你要学会自己去承担所有的事了。

他的耐性已经丧失殆尽,说话语气生硬。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不对,纷纷警惕起来。他们躺在床上。暗自关注着事情的展。

她说,你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呢?你的成绩是年级最好的,总是获许多的奖。我真的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要脸的狗杂种。你现在怎么这么嚣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早死的贱货生出来的果然是个不要脸的溅种。我说的就是你。怎么样?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素琴说完突然冲到香案,抓起千河母亲的灵牌就朝地上摔去。灵牌断成了两块。素琴笑。她的脸立刻绽放了灿烂的笑容。

那是千河为数不多听到父亲对于素琴的训斥。素琴立刻反唇相讥——我说的有错吗?你生出个什么儿子。你也不去街上问问,现在谁不知道他干的好事?你自己没用,没管教好他。还有脸说别人。

如同安慰一个任性而无知的孩童,沉染亦愿意为他编造善意的谎言。

但是琴姨好像并不喜欢我们。

那男子看着她,还有她身后站着的女儿。然后,像一个伟大的救世主那样对她说,好。

而千河尚且年幼,对那些男孩有着一种深刻的崇拜。他渴望有一天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在水中出入自由。但是一直到很久以后,他都未学会游泳。他对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缘自他的一个梦境——母亲死后他曾梦见自己去过河边。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在自己的梦境里对着深暗的水面说话,于是他看到自己轻微浮动的脸。他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后来他开始往水里放纸啤V降埔恢恢凰乘蛟斗健L炜罩性律髅模庀呷岷汀u飧鍪焙蛩吹阶约旱哪盖住k蝗怀鱿衷谒拿尉持小b坏爻鱿郑3叶运12ak担Ш樱炱沽耍愀没丶伊恕的愀峡旎厝グ伞;丶野桑灰倮凑飧龅胤搅恕k庋担乔Ш游薹靼姿囊馑肌k僖勺挪幌肜肟d盖子行┥恕k纳艨急涞眉贝佟k担Ш樱懵砩献摺u饫锊皇悄愀美吹牡胤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离开吧——

他们一起笑。

父亲那天早早地收摊回家。两个儿子正在熟睡。他推开那道门。父亲的手里拿着一根竹鞭,沉默地走进儿子的房间。那个时候太阳的光芒并不强烈。厚重的窗帘阻挡了它的照射。父亲的身体在古旧的地板上落下阴影——他在阴影中突然想到自己的命运。绝望的命运。以及这绝望带给他的悲惨生活。他为自己感到可怜。他再次想到过去——那时他尚且年幼,从未真正享受过生活的快乐,随即卷入一场莫名的政治斗争。关于那场斗争他此后反复想过多次,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如此无辜。命运从此开始往一个更加不测的方向走去——他的父母飞快而突然死去。父亲死亡的画面一直挥散不去。他伸出长长的舌头,翻着白眼。在他的少年时代,在他的整个世界。那舌头散出浓重的恶臭。他一度看到饭菜就呕吐——后来他寄人篱下许多年,直到终于有勇气决定离开。还有他的妻子。或许没有人懂得他对她的感情。他如此深爱她。她面容清秀,永远如一个天真的孩童对自己微笑。灿若桃花。她为他付出了生命的所有,最后竟也早早死去。他从未对她讲过自己的感情。他以为她会懂得,而事实上她也确实懂得了。但她还是死去了。还未享受幸福,就永远离开这个给她带来太多困苦的世界。那一瞬间他想要同她一起死去。对于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失望。失望变成深暗的海水,汹涌地将他包围。后来他在悲痛中清醒过来。他看到他的两个孩子,他们让他继续存活下来。他们是生活延续的希望。

千河把这些告诉望海。在他逐渐懂事之后,他对望海说起自己的父亲。望海看着他,但是他摇头。他说,千河,我不会这样认为——父亲终究不能被他原谅。他对千河讲到自己的童年。他尽力帮母亲干粗重的农活,在六月炎热的天气里来回奔波。被太阳晒得黝黑。母亲心疼他,叫他回家休息。每次都被他拒绝。母亲叹息。她对望海说,这些事情只要我来就可。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才能过上好的生活。这些要靠你自己。

他在数个夜晚连续失眠。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重新看见母亲出车祸的情景——大街上一度交通堵塞。所有好奇的或者纯粹看热闹的人都聚在一起。哄闹声刺耳。那时候千河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他四处张望,正在找寻母亲,但是拥挤的人群将他一步步朝肇事点挤去。在人群和肇事司机大声的吵闹声中千河拨开人群,他先看到的是一辆巨大的运载卡车,而他的母亲就躺在旁边。身下的血无法遏止地喷涌出来,在刺眼的车灯映照下流淌成无比哀艳的图案。这是除夕的前夜。烟火已经开始盛放,上升并且落下。出爆破的声响。

她费力地在记忆中思索,终于想起来——千河。

第二天很早就去买火车票,当天下午的车。从这里到B城需要三天三夜。更加漫长的路途。在车上,千河已经习惯漂泊。脑袋常常疼痛地不能再思考。干脆睡觉。想到以后将要开始的新生活。并没有过多的期待。许多现实的东西开始浮现。比如剩下三年的费用,以及其它的开销问题。都是不小的数目。只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