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满腹牢骚回应道:“你以为我不想跑啊,可身体不听使唤!”

叶青飞快地在树林里穿插,如玉告诫他一定要快,能跑多快跑多快,因为浓重的杀气已经笼罩过来。身后传出急促的刹车声,狙击手快速扑向树林。从声音上判断,公路距离叶青的位置顶多二百米,这对于子弹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他迈开步子在树林里狂奔,树叶划破脸颊、肩膀和胳膊,钻心疼痛。不过这和生命比起来,也可以忽略不计。

一提到董兰兰,老铁兴奋的表情一扫而光,马上变得紧张起来。“董兰兰还等我消息呢,我得先走一步把好消息告诉他。咱们明天见。”老铁说完一溜小跑奔向电梯。叶青直摇头,这个老铁,实在教人捉摸不透……

叶青眼前这把古琴表面就是龟背断,直观上判断至少有一千年的历史,也就是说起码是宋代以前的。不过叶青没有过早下结论,因为漆色表面的断纹看上去不自然,好像人为做出来的。将一把新琴作出断纹其实不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琴放在火上烤,充分加热,然后快速放进冰箱里冷却,冷热交替,油漆就会爆开,形成类似断纹的裂痕。不过这样人为做出的断纹缺少历史的印记,没有自然过渡的感觉,显得生硬。叶青观察到的这把琴,恰恰就存在这种现象。

两人相视一笑,自从青花瓷瓶那件事情以后,两人没有什么来往。不过叶青总有种知觉,季文莎的古玩知识不在自己之下,今天的应聘,她或许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不过今天她主动找自己说话,叶青还是很高兴。

第二天,贝克拍卖公司迎来一位新员工,这人身材苗条,火红的连衣裙引来无数双目光,那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人们的步伐仿佛也变慢了。女孩对众人的目光并不在意,迈开轻盈的步伐朝二楼走去。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叶青为之一愣,好熟悉的身影啊,火红的连衣裙、妩媚的面容,他永远不会忘记。她不是在洛阳吗,“遗故斋”古玩店的小掌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古玩店不开了,来这里打工?叶青隐隐有一丝期待,能跟她在同一间办公室,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叶青大吃一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回想事情的前前后后,从孟经理消极的态度,到季文莎的反常,再到拍卖会上神秘的拍主……一切都预示着如玉判断的真实性。他明白了一切,怪不得所有人都反常,原来人家都在按潜规则做事,唯独很正常的自己,其实是最“不正常”的一个。叶青如释重负,幸好没有竞争到底,不然肯定会潜规则的受益者,他也会因此受到排挤。看起来平静团结的贝克公司,原来背后也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叶青突然感觉世上的人都很虚伪,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假惺惺的上班,假惺惺的工作。

片刻沉默之后,有人举起了手中号牌。“308号,出价一千五,有没有人竞价。”主持人冲现场喊道。报价的这位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五官普通,衣着也很普通,属于那种站在人群里极不显眼的类型。

叶青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没关系,见解不同而已。谈不上对不起,鉴别古董本来就见仁见智。也许是我看走了眼也说不定。”

为了慎重起见,孟经理把花瓶带到了办公室,当着所有人的面阐述了叶青的观点。并请大家都仔细把把关。如果确实是好东西,自然要留下,参加级别更高的拍卖会,如果不是,还按一般拍品处理。众人围拢在一起,仔细观察眼前这件青花花瓶,有几个比较专业的还拿出放大镜,对着瓶子一寸一寸的观察,大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中小拍卖部在贝克拍卖公司里是比较下层的一个部门,别看部门不大,人却不少,足足有三十多人。这些人分成了两派,一派以靠关系进来的为主,他们自认为上面有人,平时比较骄横,作风也散漫。由于上面有铁关系,这一派自称“铁派”。另一派以实习大学生和业余古玩玩家为主,他们本身有一定的古玩底子,瞧不起那些靠关系进来的人。这些人自认为有文化、有学识,自称为“文派”。时间长了,两派之间的矛盾开始显现,并有不断激化的趋势,先后有好几个经理不堪忍受派系之争,调到其它岗位。孟经理是最近才过来的,本身年纪比较大,大家暂时还给一点面子,所以局面暂时维持下来。叶青还看出一个秘密,董兰兰和老铁不属于两派中的任何一派,好像两派之间都排挤他们。叶青开始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报到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找自己说话,不仅仅是因为一顿饭,他们是有意拉拢自己。现在叶青的位置有些不尴不尬,他加入了董兰兰和老铁组成的二人团伙,两个派系开始有意无意排挤他,其实他不想得罪其中的任何一方,但是人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信,当然信!如果你能把我的伤势治好,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叶青收起怀疑的心思,既然它能感觉到杀气,未必不能治病。

“老人家,咱们还是就此分手吧。您赶紧回家,我们也赶紧走,万一那帮流氓搬救兵来,咱们可要吃亏。”叶青向老者建议。

叶青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得,我还没说完呢,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这块玉玉质是上乘,但不是和田料,因为它水头儿太足,又略微欠缺和田玉籽料的细腻感。我看应该是昆仑玉,或者叫青海玉。至于年代嘛,也不是清代,青海玉的开采也就是在九十年代以后的事情,至今也就不到二十年的历史。”

自从来到贝克拍卖公司,叶青从没走出过大厦半步,时间一长,心里感觉挺郁闷。这天是星期日,叶青打算教铁鹤和董兰兰带着去古玩市场走一遭,长时间不接触古董,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人事部经理一阵尴尬,原来人家不是一点特长没有,再硬生生往保安部安排就不合适了。“是这样啊,那你去拍卖部报道吧,中小拍卖部还缺一个鉴定员,你去试试?”人事经理思索片刻,对叶青说道。看似征求意见,实际上就是决定。

等待是枯燥的,人生地不熟,又不便随意出去走动,只有躺在床上消磨时间。有时候也会拿出玉环研究一番。准确地说这枚玉环实在太漂亮了,玉质细腻润泽,雕刻也很讲究,五条龙盘旋着身体隐在云纹里,时隐时现威武凶猛。五种沁色交织在一起,更增加了一层沧桑和华丽之感。看着看着,叶青就有些陶醉了,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作完美无缺,那么这绝对是其中之一。怪不得师父会爱不释手,这东西果然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令人欲罢不能。不要说是古玩行家,就是一般人看到它,也会为之魂不守舍。“尤物,这就是古玩里面的尤物!”叶青暗暗感叹。

南下的列车缓缓驶出安阳车站,车厢里出奇的拥挤,每一个角落都塞满了人。浑浊的空气令叶青多少有些不适,如果“尾巴”跟到车上来,要对付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如此拥挤的空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想及此叶青不禁警觉起来,尤其是身边五米之内的人,必须加强防范。好在玉蝉告诉他车厢里没有杀气,大可放心,叶青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他可以安心赶奔心目中相望已久的城市:上海。

苏青山没有亲自来洛阳,一切由儿子苏文若办理,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颇有几分书生之气。后事处理的比较简单,火化,遗体告别,然后埋葬在公墓。苏文若一直忙着处理后事,难得守在灵前落几滴眼泪。苏海山本身又没有其他亲属,灵前始终冷冷清清。叶青很为师父不值,同时又暗暗埋怨苏文若太冷漠。

叶青没有什么表示,他正在考虑是不是把消息告知上海方面,苏海山的大哥苏青山居住在上海,是苏海山唯一的亲人。师父现在变成这样子,他必须要把情况告知他的亲属。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大街上地摊比往常少很多,人流也稀疏了不少。叶青无聊地趴在柜台上,想着刚才那场恶梦,太真实了,也太恐怖了,他以前也做过恶梦,但是从没有像刚才那么真实的感受。仿佛那不是梦,是自己的灵魂真真切切的感受。无缘无故怎么会做这种恶梦呢,他自然想到了身上的玉蝉,难道是它?说来也怪,自昨天开始,玉蝉很少“说话”,似乎在刻意回避什么。

叶青本来要询问“它”的来历,至少来龙去脉得搞清楚,它身上的疑团实在太多,一天不搞清楚,叶青总感觉有一大团棉花堵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它就此没了动静,叶青连续呼唤几声都没有应答,只好作罢。一连几天都没有休息好,现在师父回来了,叶青感觉有了主心骨,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苏海山再次摆摆手:“收藏古董也讲究一个缘分,别人搭上性命,那是没有缘分。我不一样,我跟这块玉挺有缘,肯定化险为夷,说不定还能就此飞黄腾达。小掌柜的废话少说,开个价吧。”

店伙计先是一愣,然后满脸赔笑,“这位先生是位行家,您稍等,老板马上就到。”说着冲另一个伙计摆摆手,示意他去把掌柜的请出来。这位伙计闪身转到一个红木屏风后面。

叶青再次拍拍邹丽的肩膀,示意她振作,自己大踏步朝楼下走去。叶青脖子上挂着一尊桃木根雕刻的小佛,出自清代竹根雕大师张楫如之手,是师父苏海山送给他的。他下意识摸摸胸前的小佛,都说桃木能避邪驱鬼,不知道管不管用。

“叶青哥,那人走了?”楼上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正是邹丽。她是掌柜的苏海山的干女儿,每年暑假都来洛阳玩儿几天,顺便住在这里。她和叶青见过很多次,所以并不见外。

叶青看到三色玉佩的时候,心头剧烈颤抖了一下,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玉佩,上一次是在面试会上。最令他心动的是玉佩的沁色和雕工,简直跟自己收藏的玉环一模一样,不得不令人啧啧称奇。或许真的如他所料,玉环和玉佩本来就是一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玉佩的主人是不是知道一些内幕呢。只要找到玉佩的主人,师父的离奇死亡说不定会有结果。这件事始终是叶青的头等大事,再次见到玉佩,由不得他不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