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臣瞥他一眼,不语。他知道隐涛的疑惑,也知道自己心中的劣根性,当初在城外的小树林,被她瞧见自己狼狈的一面,心中一直郁积着阴影,难以释怀,所以今日再次见到她,并窥知她竟是去找“陈世美”算帐的,不禁心痒难耐,他就是要瞧瞧她被抛弃后狼狈,如此才能抹掉心中那块郁积的阴影!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狼狈回归。

柳茹悠脸色更加灰白,“怎么会是他?”

众臣虽口不敢言,心下却无不在想,天下苍生是皇帝的事情,他们只管保住自己和族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千古不变!

“唔——”剧痛之下,柳茹悠倏地睁大眼睛,痛叫一声,无奈嘴被捂得严实,只发出一声闷响,便昏死过去。

寒辰点头,不知羞耻地道:“听说苏公子来了,便想见一面,只是我的未婚夫却去见别的女人去了,我心里有些不爽,苏公子觉得我该不该不爽呢?”

“我……娘是怎么死的?”这个娘叫得实在拗口,只不过,用了人家的身子,就不得不适应人家的家人。

她冷眼看着这位与她同行、却抛下莫名横死的秋寒辰,独自回府的小白莲,怎么能这般坦然面对她?

“楚臣……”唐月瑶哭叫着,却未唤来他回一下头,于是跺一下脚,掩面跑开。

心在抗拒现实和接受现在身份中激烈拉锯,又枯坐了两个小时,呃,对此刻的她来说,是一个时辰,她的抗拒终于抵不过饥肠辘辘的身体,灵魂的意志顺从了身体需求,所以她投降了,替自己活也好,为秋寒辰活也好,总之,现在秋寒辰的身体是属于她温馨的!

寒辰只觉一头黑线:“……”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萧楚臣再向她冷笑一声:“恼羞成怒了?”

寒辰:“……”她想起这个男人是谁了,一年前的城外小树林……

脸上真挂不住了,也确实恼羞成怒了,霍地从苏瑾羽身上站起,瞪他!

萧楚臣再冲她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个悲剧人物,天涯芳草遍地是,呃……真看不出哪一枝才属于你。”

寒辰暴走了,这个死男人,不但还了她三声冷笑,还把她的话原封不动地扔回给她!不,不能说原封不动,最后一句,他在嘲讽她没人要呢!

恼羞成怒的后果很严重!寒辰如旋风般冲向路旁的一个猪肉摊子,抢了屠夫宰猪时收集了卖的一桶新鲜猪血,屠夫在后面追着大骂:“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老子的东西也敢抢!老子宰了你!”

寒辰回头高高飞起一脚,踢中那人胸口,屠夫立即应声昏倒,屠刀“当啷”跌落地上。

她手提三十多斤的猪血桶却宛若无物,仍健步如飞,倏地回到萧楚臣面前,在众人和萧楚臣愕然不解的目光下,兜头将整桶猪血朝他泼去!

英明神武的太上皇陛下登时一身湿淋淋血红红,腥乎乎粘乎乎的鲜血不断从头上顺着发丝,流到脸上,再顺颊流到身上,狼狈不堪!他这一生没都没这么狼狈过!

繁华的街道顿时被像点了哑穴一般,一片寂静,个个瞠目结舌,完全石化,然后“喀嚓”裂开,随风而散。

唯有隐涛反应极快,立时长剑“刷”地出鞘,飞身刺向寒辰。

寒辰十几年杀手生涯的敏捷和应敌经验可不是假的,急忙倒纵出丈余,“刷”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就欲还击。

却听萧楚臣沉声唤道:“隐涛回来。”

隐涛招式收放自如,收剑落地,不解地回头瞧向狼狈不已的主子:“主上……”

寒辰朝萧楚臣冷笑一声,“你都尊贵为太上皇了,心胸却不怎么样,想以大不敬之罪杀我,就悉听尊便!”语毕,拿了包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只留下一身狼狈的萧楚臣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咬牙怒瞪!她都这样说了,他若真治她的罪,反倒真应了她的话,心胸不怎么样了!

“主上……”隐涛小心地叫着萧楚臣。

众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地偷瞧着萧楚臣,唯恐被此刻的太上皇给迁怒治罪,也怕自己出口大气被太上皇瞧见,记在心里,日后治罪!同时无不暗暗咒骂秋寒辰,该死的悍妇!竟敢对太上皇淋猪血,应该斩立决!

可是太上皇为什么只是咬牙怒瞪,不下令杀她?

那些大理寺官员此刻一门心思都在萧楚臣身上,竟无一人想起地上被打得七荤八素可以开染坊的苏瑾羽,苏瑾羽顶着一张猪头脸,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萧楚臣跪下:“臣拜见太上皇陛下……”这一跪尚未拜完,便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萧楚臣这才回神,透过眼皮上的血迹看向远近昏倒的三人,突然失笑,这个秋寒辰杀伤力真够强,这么一会功夫,打昏三人,并把他这太上皇猪血淋头!好!好得很!他该赞她勇气可嘉,勇猛神武呢,还是该骂她鲁葬无畏,不知死活冲撞天威呢?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萧楚臣,这种情形下,太上皇竟笑得出来,是被气得失心疯了吧?

隐涛无不担扰地道:“主上……你没事么?”

萧楚臣抬袖擦一脸上恶心的腥血,哼了一声:“你看朕像没事吗?”

隐涛同情地望着他:“……”确实不像。“那依主上的意思,属下应该怎么做?”

萧楚臣磨牙:“还能怎么做,回宫!”说着脱下外袍擦了擦脸和头发,然后扔在地上,大步流星回到车上。

隐涛:“……”就这么算了?!这既不合理,也不符合主上的狠绝性格啊。

“臣草民恭送太上皇!”有幸在宫外见到这千古难见的年轻太上皇,竟然是这等惊悚情形下,偏生个个不敢议论,不敢露出一丝不敬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