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替她,因为她的主心骨已经倒下。家里那几亩梯田比往年的收成少了七成,喝粥的粮食都快没了。要不是村里为她争取些发政的照顾,这一冬是决然熬不过去的。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宋老二早点好起来,可她心里害怕这日子越久男人好起来的希望会越小。

印纸钱是今天的一个必做项目,过年这天烧给先祖和各路亡灵,让他们在天之灵与人同庆。发伯准备了足够的纸烛摆上家龛,等饭上桌便安排化纸钱祭祖。

从发现钢笔丢失的路口一直走回也没有找到,但发伯并不死心,如果今天找不到它,在他心里丢失的不仅是一支笔,还有情感。就这样来来回回,他在路上找了好多遍,只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最终却没能如愿。不得不接受现实,无奈地提着那个仿佛不再有重量的塑料袋上山,今天的山路异常难走,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陡滑。

又是周末,发伯早早到霜河街上买菜,顺便到学校取了笔记本回来。只要放假或是忙完学校的事,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回家,在大花山腰上有个温暖的家,任劳任怨的母亲还健在,有妻子,有四岁大的可爱儿子,还有即将出生的这个小家伙。

“杀了算了,迟早的事嘛!”,发伯把杵在面前的扁担顺了一下说:“你家好像也是约的今天,听杀猪佬说在我这里杀完了接下来就去你那里……”,他是前几天去约杀猪佬的时候听说的。

发伯应声出门,快步出门向山下奔去。对面的山脚下住着接生婆,弯弯曲曲差不多绕了七八里路。这一趟来回得一个多小时,发伯不知能不能赶上。

写这部小说,父母会难受,因为从不曾像小说里叙述的那样对父母表达过情感,但也许他们没有机会看到;写这部小说,妻子会难受,因为她会从小说里看出我是一个懂得爱恨的男人,否则不能写出别人的恩怨情仇,可又从未给过她十分之一的浪漫,但也有可能她会原谅;写这部小说,儿女会难受,因为有时间在异乡的夜里写小说而没有时间回故乡去陪她们快乐成长,但也许她长大了会理解。

“妹儿”是贺迎枫对冯雨瑶的称呼。她是个女人,妩媚、惹人爱怜。她有着多数女人完全没有的经历。虽曾经沧海,却依然情似流水。贺迎枫觉得和她相处是那种镜中花,水中月的感觉。欲要留她,却因冯雨瑶已为人妇而不可留;欲要触她,却又因她自缚茧中而不能触。无法挽留而欲走开又于心不忍;不能触碰而欲放弃又于情不舍。

七点,“喔喔”的闹钟声音从冯雨瑶手机里响起,掀开盖在身上的外套。她觉得头有点痛。昨晚睡得太晚的原因,这种晚睡早起的节奏让并就不太好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了。

“互帮互助嘛,平时不知道受你多少帮忙。去年睡在床上起不来差不多一年,大小哪件事不是你们操心。”

宋老二很坚持他的提议,接着说:“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她吃完早饭就过来帮忙,直接下田,就不到家里去了!”

发伯看宋老二这样子是推辞不了,感激地说:“明天早上让冯雨沐他奶奶做好早饭喊你们过来吃,哪有给我做事还带着饿肚子来的。”

宋老二爽快地答应明天早上过来吃早饭,又坐在田坎上和发伯聊了些黄连种植技术的话题。早些年还是集体的时候,年轻的宋老二在队上去给公家种过黄连,所以相对发伯来说他算是有技术的。后来放下户了没本钱去拿苖子,没能在自家地里种上。

老宋从山下挑一担水走上来,见两人聊天便也歇下来陪他们抽支烟。他侧着脸问宋老二说:“老二,你那腰怎么样了?最近看起来精神可双前段时间好多了!”

宋老二边抽烟边回答大哥地问话:“好多了!这几天没有前面那么痛,早上起床都已经用不着她扶了。”

老宋叹气道:“也不知道你是哪辈子造的孽,有这么一劫。”

发伯宽慰他们说:“病好了就好,这人哪总有几个劫,过了就好……”

老宋在种黄连这方面也是个内行,他看了看放在地里的苗子说:“今年种这么多黄连可得好好管理,还是买的红山苗,这可可是好东西千万别糟蹋了。”

聊着聊着老宋得知了发伯目前遇到人手紧张的问题,又听说老二媳妇明天会来帮忙,便也答应让乐西他妈妈过来帮忙。他说:“让乐西他妈也过来帮你种,三个人一天可能会种得差不多。我明天计划好了要到霜河去点事儿,不然也来帮忙。”

发伯没有推辞,谢一个人是谢,谢两个也是谢。

老宋刚一点着烟便站起身来说:“不说了,回去叫她安排一下明天的牲口,早一点过来帮忙。”

宋老二侧着身子让大哥担水过去,无事可做的他依然站在田边看着。发伯丢下烟头回到地里继续植苖,早植一株便少一份担心。

看着劳作的发伯,宋老二很是羡慕。一次性买得起这么多黄连苖的人家在大花山里不多,他能办成这么大的事儿宋老二一辈子都没机会。

第二天早上老冯家早早冒起炊烟,奶奶开始准备早饭,宋家妯娌俩会来帮忙种黄连。家里没什么菜,奶奶有点为难。发伯昨天收工临时说起,没去乡里买些菜回来。

瑶妈也早起照顾两个孩子,既然有外人都来帮忙,这种时候绝少不了她。

饭熟之前宋家两妯娌就过来了,还带着会珈和乐西。老宋去乡里了,宋老二腰痛不方便带小孩,将小家伙们放在家里没人顾看不放心。刚好也可能带来和冯雨沐一起玩儿。

宋会珈和乐西比冯雨瑶大许多,两个人早就开始独立走路了。

小伙伴的到来让冯家两兄妹格外兴奋,头一回四个孩子聚齐在一起。大人们也为此高兴,孩子们快乐成长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四个称兄道弟的小朋友在院子里玩的很有劲,十分融洽。

奶奶做好饭叫大家吃:“两个婶子快来吃饭,真是谢谢你们!”

宋老二女人对嫂子说:“吃饭去,吃了好早点下地!”

乐西妈妈应和着站起来走进厨房,虽然平日少有过来但对门处户几间屋子还是了若指掌。他边走边回头喊孩子们吃饭:“雨沐,快带弟弟妹妹来吃饭!”

发伯扶着宋老二从院角走过来,宋老二女人看见了便有些埋怨男人说:“你过来干什么?人家饭一熟你跑来了,这是赶饭呢?”

“大伯一定要我过来吃饭呢,其实我都自己在做了,硬被他拉来的!”,宋老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发伯对宋老二女人说:“你给我家帮忙,他一个人在家做饭又不方便。没几步路,过来吃个饭多好,家常便饭而已。”

宋老二女人嗔怪男人道:“瞧你那点出息……”,说完咯咯笑起来。

宋老二见大嫂也来帮忙,便打了招呼说:“嫂子也来了?”

“你好些了吗?”,乐西妈妈问老二说。

宋老二轻轻扶着腰说:“好多了!不然今天哪能过来混饭吃!嘿嘿!”

听到院子里有说有笑,瑶妈从火堂钻出来,大家道谢说:“你们自家的地放下来给我们种黄连,不知道怎么谢你们!”

“过来混饭吃,哪能帮上什么忙。”,两妯娌客套地说。

大伙儿边说笑边走进厨房围桌坐下,瑶妈帮奶奶给每个人盛上饭,甚是热情,这与前几天的表现判若两人。

发伯见女人态度转好便也就安心了,看来她气生完了。

四个孩子的加入让这顿饭吃得很是热闹,他们边吃边追逐打闹。冯雨瑶还不太会走,蹒跚着能向前冲几步,她扶着板壁想加入三个哥哥玩耍的队伍。

吃过早饭,瑶妈陪大家一起下地,宋老二和奶奶在家看护四个孩子。发伯心想今天可能种完所有苖子,多少有了一丝欣慰。

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将苗插入土里植完。三个女人一台戏,植苖的动作是枯燥的,但几个女人走一起便不再无聊,大声地议论着一些关于女人的话题。微风将她们的谈话捎带到远处,后山转角的地方都能听得见。

宋老二女人抚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刘海,直了一下腰开口说道:“自从生了会珈之后,我这肚子隔段时间就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门子病?”

瑶妈赶紧接话说:“我也有点,那时候生冯雨沐,也有一两年总是肚子痛。再后来自己就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女人就是这个麻烦,做男人真好。不要生孩子,不会这个那个病的!”,乐西妈妈笑着说。

瑶妈觉得她说得有理,赞同地说:“他们只要放几个屁,嘿咻几声就完事儿,接下来女人要熬十个月,生了还得养,男人潇洒管都不管!”

这样的说法乐西妈妈显然是不认同,她有另一个看法:“也不能这么讲,男人天生就是不带孩子的。什么都让他们做那还要女人干啥,男人要做大事跑生活,这两口子嘛各有分工。”

“做屁的大事,我男人去年一年就没出过大门,地里也荒完了,前几年挣得一点钱去年都花完了还倒贴一大堆!”,宋老二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实上关于男人苦还是女人累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这三个女人就算讨论十天八天也根本说不清楚。

瑶妈有时候讲起话来也算得有情有理,她说:“你这两年倒还真难熬,不过现在好了。老二能走能吃能睡,好日子在后头。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会想办法,比我家那个强多了,只是不该遭个病而已!”

宋老二女人想想也有道理,便应和着说:“那也是,但愿好日子在后头!”

“一个家庭没男人做主心骨还真不行,等老二完全康复,叫他们兄弟俩下山去跑点副业,不能一天到晚窝到家里,这山上可没什么指望!”,乐西妈妈也只是想想罢了,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瑶妈突然嘻嘻笑起来,神秘地问道:“我说老二他女人,你这一年怎么熬过来的?晚上看到男人碰不得!”

宋老二女人腾一下红了脸,深深弓下腰将脸埋得很低。她装作无所谓地说:“那有什么?练出来了,怀会珈那时候就熬过一遍,女人不都走过那一遭,还问我?”

瑶妈回应说:“那是,你厉害些!熬了几遍有经验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乐西妈妈严肃地提醒瑶妈说:“别开这种玩笑,谁愿意受这罪?你俩没话讲了?尽找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怕天上打个炸雷下来收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