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往进走,洞口的光已经很难照进来了。洞里也就越来越黑了。直到最后,洞里什么也看不见了。更要命的是洞里头越来越寂静,仔细听,好像就剩下润成自己的出气声了。这个慢慢出现在脑子里头的发现叫润成感觉见了自己心里的害怕,他突然想起自己每次进这种黑黢黢的空旷的地方,就容易有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害怕。好在最后倒是能镇定下来。还不至于误事。眼下是接上往下走,还是以不出事为好往回返,润成想想咬咬牙。接着往下走。

润成想想也是,他把扳指用布包好放进裤子口袋里。走在道儿上,斜背着的口袋耷拉在腿上,扳指和那个沉重的罗盘磕在了一搭。润成把扳指赶紧拿了出来。这一拿叫他想起来一件事。口袋里的大罗盘可以寻煞辟邪啊。扳指跟都磕在一搭了,不知道罗盘有什么反应没有。他逃出来大罗盘,发现没有什么变动。

润成把脑袋凑过去想仔细看看,猛地从口袋布上出现了一个圆乎乎的脑袋,脑袋上的鼻子眼睛嘴的位置都能看出来。润成躲开。这时他听到了从口袋里传出来了低声的叫唤,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娃娃的声音。他看另外一个口袋。也是这样。口袋布上不断出现了人的脸,里头的声音一阵都没有断绝。

一群人听完宝成的说法,心里都是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想法。人醒了谢天谢地。总算是有惊无险。接下来怎么办?润成说他一个人第三次去那个洞,总归是要排置好这个事,免得在日后再有麻烦。润成心里大概能把一些事情想明白了。

不知道走了多长工夫,这群人有的跌倒实在走不动了,押着他们的人就一顿踢踹。到了一个山梁跟前,不走了。

耀宗觉得兴许听这个后生的。自己的腿还有希望。脸上的颜色好赖变得松宽了些。润成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看你们弟兄两人干的这叫什么事。

---!#¥%……&

伏天时候就是后晌也不凉快,这种热烤的润成和兰芳都有些恍恍惚惚。润成想起了从元山路过时也是这样的天气,什么时候有时间了还的去哪儿一趟。在哪儿一定能长到见识。他回头看看小妮子,也热的眼都有些睁不开了,还是脚底下不停。这又是个倔脾气,他心说。自己还真是碰到了不少的倔脾气的人。倔脾气。遇事一根筋,是好呢还是赖呢?

这回四个人一搭进去了。到了洞里,栓成站在那儿没动,兰芳好奇地到处看。润成把自己看见,挖出来的小骨头拿给张老师看。张老师看了看,说,我们断的没错。这就是一个乱葬坑,不光是个乱葬坑,可能还是个凌迟的摊子。润成没有听说过这个词儿,张老师只好边细细看这些骨头边说给他听。

张老师却认为有些事情没有叫不叫迷信那么简单,比如眼下的这件事。润成问老师,会不会他们要寻的坟墓也是这样的情况。张老师也说,这唐朝历史往前说,就是有非常浓重的鲜卑色彩,保不准唐朝的丧葬习俗,甚至用丧葬害人的做法就跟鲜卑族的有关系。这么说的话,润成心里的想法就更加具体了。

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人在把死人都埋到这儿,还要用专门排置过得石头来封住墓口,叫这些人的魂魄再也出不来。要是这样的话,这几块石头上沾染着多少年没法出去的魂魄,聚集满了很多的怨气也就不日怪了。而遇上雨水大的年份,坟墓在的山梁叫雨水冲刷,多少年塌倒,坟墓的石头就在不住了。翻滚的石头可能就到了河道里,河水冲着冲着就离开了原来跌进河里的位置,朝着上游移动了。等到什么时候河水水位下降的时候,石头露出来,叫耀宗看上带回了东垴,垫了拖拉机。说道这儿,不光是润成,剩下的三个人都不得不感叹,这也太巧合了。可是除了这样的可能还有其他的吗?

润成想不出这衣裳从哪儿来的,对面的宝成也没有说话。直愣愣得看着二哥。再看几遍,润成仔细看着这身袍子一样的打扮。想透了脑筋却没结果。这既然不是现代人的衣裳,那是早年间的衣裳?早年间?润成脑子里头猛的一下子出现了个叫人浑身发凉的想法,宝成身上穿着的不会是从墓子里头闹来的衣裳吧?

润成点点头,唉了一声:可是没有寻见。看起来很多日怪处。都像是由头。可是我总是觉见哪儿不对着,不是这阵能看见的事才是由头。

司机说完了,大楞没出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在满打满算没有多大的院子里转了个遍。居然就寻到个在医院小食堂准备做饭的老汉。栓成拽住老汉问了半天,老汉哼了好几回。没说出一句话来。闹了半天老汉还是个哑巴人,这多少叫栓成和弟弟有些哭笑不得。老三宝成寻不见了不说,这整个卫生院的医生也不知道是上哪里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老汉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还是进成即急中想出个办法来,连带着一顿比划,老汉才算是闹明白他们要问什么,可是老汉接着比划什么,进成却是看不大机明。

在到南梁坡的道儿上,进成看见什么都新鲜。他问东问西,大楞都耐心得给说。快到坡顶那个地处的时候,看见从坡上上来个人,推着洋车子,几步小跑飞身上了车子往这边骑。车子叫这个人骑得左摇右摆,那个人也顾不上避开道儿上的坑坑洼洼,反正是一个劲儿往前蹬。

靠过道的:小日本的办法都是得过且过的法子,能管多少工夫?

“大猫”前蹄抵住地看着像是往前要扑,半天了却没有动静。三人和一只畜生就这么对立着,没有声音。“大猫”看了三人一顿后,总算是又开始动了,它由开始的身子前低后高,变成了后低前高,前头的爪子牢牢抓住地,后腿蹬地,腰弓的像是八道沟上的那个石桥。地上出现了新的渠渠,这下子润成明白了这些渠渠的来历,闹了半天都是这个牲口用前爪子上的钩钩硬画出来的。这么硬的钩钩要是给人身上来两下,那人还不得叫挠破钩死。润成感觉见有些害怕,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以前在官庄的沟沟岔岔里头润成顶多见到过狐狸黄鼬什么的,哪儿见过这么大的牲口?

他这次真的是害怕了,开始大声叫唤。叫唤着发现自己晃起来,一张脸出现在眼前。这张脸没有叫润成再害怕,因为不是别人的脸,是娘小妮的脸。

他拽着老汉坐在了房檐底下,细细的开始聊起来。

他甩开了小妮子,反身出了屋子。问她姐姐怎么回事,他姐姐支支吾吾说了个大概。

脸色深重的看着这个洞口的吴三鬼,怎么也不会想到,洞里的阴邪之物会在沉静了一阵之后,突然冲出来。

吴三鬼在门外,冲着杵在那里的文宏章,嘿嘿笑笑:今儿个指定能有好饭吃。小子,记住敞开肚子吃,把这几天欠了五脏庙神仙的供养都给他补回来。

这出门一去一回,老老少少几十口子的一家人,就剩下文宏章自己一个。

文瘸子做了他的师父,也有几年的时间了。教润成的时候不多,可是带着他干过的几件事,却确确实实锻炼了他。润成好好得下功夫看师父给的书,学到了不少东西。他也慢慢明白了什么叫悟,什么叫修行在个人。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师父没了,有些事自己怎么排置。比方说,本来这回就是为了问清楚前几天碰见的日怪事,这下没有了师父,他该问谁去?

小妮扭身跑回窑里,把门关得剩下一条缝子,从里头往院子里看,准备猫和蛇要是到跟前,她就关上门,怎么着也不能叫它们进来。

刚才就日怪这个地方的药材长的这么好,现在往远里看,两眼范围内的草皮长势,以这个坑为中心,越到远处越稀拉,越在跟前越稠密。跟前的不管是药材长的好,就是普通草草花儿,长的杆子都粗,草颜色都是黑绿黑绿的。

站在五十亩梁上,对面就是官庄。虽然隔着不算近,可还是能看清楚官庄的每家。官庄人们的院子虽然高高低低,但是大致就是一条沿着梁的线。宝成开始一家一家的看着,有时候翻出怀里头的书来查查。他现在用的罗盘还是当年拜师的时候,文瘸子送给他的小罗盘。将就够用,可是润成还想有个更好些的。最好是能有个三合三元合一的大罗盘,听师父说是,这样的罗盘圈数最多,任他是什么样的方位、五行、天干、地支都能查出来。润成想着,他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啊。

他随口就冲着云彩翻滚的天,骂了一句学会没多久的赖话:我你大爷!真是过瘾,没想见这才学会的话就用上了。

兰芳:你不要过来。不要动我!来人啊,来了坏人了!快来人!

宝成没有穿上身衣裳,光着膀子跑在最前头,后头跟着一群小子,也是有没穿鞋的,有没穿袄的。

不过这些不得劲难不倒宝成,没用了几天,他就跟这群年轻人混熟了。知道他们是从泰延来的,到这里有好几百里地呢。至于那个老汉,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底细,反正所有人都觉见这人挺叫人害怕的。宝成他们每天前晌学些语录,后晌就是干营生。黑夜就住在东垴人们的空窑里。

大楞:这算是个是什么药方子嘛!

看见娃子们这样,大楞心里叹气:这官庄也没水浇地,就能长些谷子、豆子什么的,连棒子都只是一亩产个五六百斤,更不用说麦子了。官庄人为了吃些白面,舍出去三十多亩地种了些麦子。一年下来才每亩收到七八十斤。到最后每家分了些,也就够过年包几顿饺子吃。本来要等到三十黑夜才包来,可是小妮和老娘娘商议说栓成回来,这家里人齐了,就不用等三十了。

这圪节道儿上没有宝成,爷儿俩接着往前走,一道儿上边照着边叫宝成的名字。又走出去三四里地,还是没寻见。

进成:张老师人家说了,学堂也没多少营生要干。就不用叫你师父了。还说是叫你一放假就去。

这边总算是没事了,人们开始扭过身来看进成。

下到了洞里,也就不再多想这幅骨殖有没有脑袋骨的问题了。把寻见的骨头都放在红布里,叫来喜连人一搭拽上去。打开主家早就准备好的木盒子,把骨头连着红布都放进去。算是重新给放到棺材里了,叫主家把盒子拽上去。他也跟着爬了上去。

两人刚爬上去还没坐下,来喜刚端起碗来,坑里就是轰隆一声响:在他们原来站的地方塌出个水瓮口来大的洞来!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反正在大坑边边上看不见里头,黑洞洞的。

文瘸子叫吴来喜把他接住扶到坑里,仔细地看起这些白土来。这些土握在手里不成团子,很干,说明不吸水,估摸着是因为里头有石灰的原因。人们用石灰拌上土做墓子的填土,既能防水灌进去,还能利用石灰的味道来驱散蛇虫野兽,算是能保证老祖宗在里头躺着的安宁。当然,一个普通人家的坟墓,也用不起这么多石灰。要知道那是个几百担的数量,而这里看样子也不像是产石灰的地方。所以如果这真的是个墓,那也不是一般受苦人家里的墓。

润成明白了,老汉这是要自己治病。

大楞:能行?

回家和娘娘仙子打了声招呼,把小板凳拿到了院子里,准备修理。

接着就是大楞娘仙子的声音,老娘娘声音都不利索了:我的两个祖宗爷,什么时候上去的?跌下来怎么办?快给娘娘下来吧!

胖子这边吃完饭,本来准备站起身要走,一看这边还有很多人等着听,甚至有人还说:肉小,后来呢?

建成顾不上多想,朝着桥那边开始不要命得使劲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