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晌的死受,叫宝成有阵翻腾睡不着。他原来以为这是个学校,没想到这是个干营生的地方。干起来也不比在官庄他爹、他哥轻多少。他有种上当的感觉。可是他不准备给他爹说,说了没准就在不了这里了。虽说这里是挺受,可是比在官庄热闹啊。跟这群从泰延市来的后生、妮妮们一搭挺有意思。

润成没躲开,叫撞倒在地。

眼看着就到了跟前。他把脸一下子就杵到到宝成脸跟前,鼻子尖都快接住宝成的鼻子了。宝成好像都感觉见了这个人出气的声音,一下重一下轻,还有时不时的嘶嘶声,估摸着是因为腿上没有了脚疼的。这个人挺日怪,到了宝成跟前半天没说话,就是盯着看。这叫宝成更是难活,心跳的比过年敲鼓还快!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栓成:听革委会王主任说是,这农业大学吧,首先要是革命的大学,后头才是要学会种地。这叫要红有红,要专有专。听说人家从城市里来的娃娃们都上这个学校。呀呀呀,那些小小子和小妮子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也都到这个什么农业大学去了。

他随便编了个谎哄过了大人,躲到娘娘那边窑里开始想这个事。按照时日推算,这一年旧去新来的时候,是阴气能比平常重些,再加上是黑夜,保不准有什么不干净来家里。不过那门口、满院子贴着的可是红彤彤的对子,它们可是辟邪的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怕那群小娃娃们时不时放一个的炮?这有烟有火阳气十足的炮都不害怕?

没有接到大哥栓成的宝成再也没敢骑出去那么远,看来上回在弓家老汉的坟圈子里头出不来,吓得这小子够呛。不过倒驴不倒架的宝成嘴上是死活不承认的,等到进成领着一帮子小娃娃非叫他说那天黑夜的事情时,他还是口水沫子四处飞得说了一遍又一遍。

大楞又想起来那件窝心事。

文瘸子这阵心里算是安顿了下来,可是没有寻见这个“老爷”要去的地方,还得接着寻。所以他得想办法把这两个后生拽上来。他觉见自己不一定能拽的动。可是回官庄叫人,一来一回就是很大一阵,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

大楞闹清楚了,也就没有迟疑,过去和润成、文瘸子一起摁住趴在地上的老四,用大人的衣裳袖子捆好了进成的手脚。

主家男人:额骗你干什么?再说都是塬上的人,她骗额干什么?

文瘸子还不忘叫主家把准备的东西都摆出来晒着,一来是晒干好用,再一个就是晒晒能积攒阳气。主家的男人不敢怠慢,按照吩咐在院子里摆开了。

来人放下手里的绳子和背上的草,过来拽起文瘸子:哎呀兄弟,这崖人人作者注:崖人人,就是黄土高原上经过雨水冲刷形成的土柱子底下可不能睡人呀,快起来。

大楞没再多问,他一也想早些完结这个事,就给润成说: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事,我给你和二平师父说一声,赶紧去趟松根垴吧。

这年的秋里,通讯员秦栓成蹬着洋车子回来了几回,通知大楞到乡上开会。现在的栓成也不知道是表现的好,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他有了固定跟着的干部,就是上回在河边安顿群众的王乡长,这王乡长把自己的旧中山装给了栓成。穿了正经衣裳的栓成骑车子的样子,像极了大干部,这下让大楞在全官庄人跟前的光彩更重了。他听着人们对栓成的夸赞,心里一漾一漾的,就跟大夏天俯在水潭子里一样舒服。

第二天早上。大楞把自己的想法给润成摆的明明的,他已经做好了润成瞎闹、他发火的准备。

润成:咱们不是还排置了一个水潭子吗?也没有可能是从那儿来的??

文瘸子:也不全是。建成今年十六了,属龙,又是水命,而且是长流水。这下跌进河里。属龙而长流水命,犹如是回家一样。他跌进去这一扑腾,那条大鱼也感觉见了。都是水里的东西,大鱼知道水里多了个活东西,肯定是不服气要闹上一阵。要不,你想,谁家的娃子跌到那么深、那么急的水里,还有汽车来大的鱼在跟前,能留条命活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哪有建成的影子?旁边倒是有人说刚才有个十五六的后生跌进去了!大楞脑袋就像是被敲了一棍子一样,噌的一股子疼就上来了。心想这么多天出来,本来就是寻二小子的,寻着了还是给跌到河里去了。一着急就要往河里跳。

文瘸子说:下大雨呀,看这样还有雹子呢。一阵阵找个既能看见水潭的地方又能避雨的地方。这阵阵先看看。

大楞:大热晌午,死娃子到那里去了,你们先吃,我去寻寻。我看建成这个小子不好好杵抹作者注:杵抹大概就是当地方言里胖揍一顿的意思吧一顿是不行了。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么长时间,大楞醒来却没发现栓成在跟前,他没在意,以为是栓成大早有工作,没叫醒他就先走了。

大楞:再说再说!这会儿栓成的事就是咱们家最大的事!其他的再说。

文瘸子:建成是吧,你愿不愿意学爷爷这个本事,以后也是到处走到处看,碰见的都是有意思的日怪事?

文瘸子:有办法也是夹袄破了用裤脚补啊,已经没法和以前的好天格好地格一样了!

庄里人都说是骑得好。

这晚上的转悠,把两人折腾的够呛:上来圪棱再下去,又是黑灯瞎火。最后到了庄子对面,也就是当年埋爹娘的同一道梁上,最东边一道冲东南方的阳坡坡那里。文瘸子抬起头好好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从里面衣裳里掏出个四方匣子,叫大楞给照着,看了半天。

大楞醒悟过来,拔腿往最近的谷地跑,路上摔了好几回,身上、脸上全是泥糊糊他也顾不上抹一抹,这下天塌了!

大楞站在炕沿边,叫了几声,发现他爹根本就没有醒来的意思。眼泪唰的就出来了。秦二货对他来说,不是亲爹,可对他就是亲爹一样的看养。当年娘带着他从北路那边一路逃难过来,东躲西藏了大半年,差点饿死在路上。最后来到这官庄,是二货这个弓家的长工,一个自己日子过得也挺紧吧的长工收留了他们娘俩。二货从那天开始,就替大楞被打死在逃难路上的亲爹接着养活大楞和他娘。那几年,二货想要养活这个家里多出来的两张嘴,没办法地多给弓家干活,每天回来累得都直不起上身,猫腰个身子。大楞也心疼这个新爹,劝他能歇就歇。可是二货总是笑笑:咱就是个扛长工的。受苦的命,你不干全家吃啥?再说我还能干得动。

关上门低声问: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正房盖起时间长了,我家从陕西回来后没有多久,觉见有的地方有些漏,就找了几个瓦工、木匠给整治。活也就干完了匠人们也就走了。这以后没几天,我爹就在院子里跌了一下,那个圪台也就三四个。先生你也看见了,我家根本就没有很高的圪台。就这一下,老爷子就不省人事,。在炕上躺着没几天就剩个出的气,老人才刚六十九就没了。,紧接着就是我大哥,发送了我爹没几天,就头七还没有过呢,他坐的小卧车和人家谈完买卖回来的路上,在个桥上躲人家部队的大汽车,人家赶车的、走道的、甚至还有和他一样坐着小卧车的,都没事!就他坐的那个车翻到桥下头了。桥下头水也不深,开车的出来了,把我大哥从水里摸捞出来一看,你说,就这么一阵阵,就叫水呛死了!

二货,这个老汉全家就剩他一个了,他还有啥怕的?

朝深沟开口的地方找过去,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他们扭回头朝沟掌里边找。到头了也还是没有结果。有人看大楞,那意思是找不到怎么办?大楞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边窑里,早就有娃子告诉小妮中午发生的这个事。

大楞正好碰见了来看孙子的二货,二货问了句:还没睁眼?

愣子往手心吐口口水,狠狠把锹踩进土里。感觉锹头触到什么,那种铁器划过铁器的声音凉飕飕地钻进了两人的耳朵。

也没多久,也或许已经很久。反正二货觉得也就那么眨眼的功夫,先生耷拉个脑袋曲个身子背着手出来了。

他这条腿一直没动,没多长功夫就麻了。他知道拄住?头站着,等人家走。

这条蚰蜒像是睡着了,半天功夫也没动。

润成都有些坚持不住了,他却想不出法子来,脱身走掉。

拄着?头的胳膊也麻了,他还没有想到办法。手里头的?头开始乱晃,他突然想见,这个属阴性的东西,我给它寻些阴性的由头,它兴许能自己走掉。

他想见了脚下的土。这土地为坤,坤为阴,没有问题。这块地又张了这么多药材,说明是块滋阴之地,要不,什么药材能在这里长出粗壮的根子来?

他把?头拿起来,简单挖了个坑,?头上带了些土,伸到了这条蚰蜒跟前。它到底能不能走?

没想到的是,润成突然想出来的注意真的管用。这条蚰蜒现实晃了晃黑黢黢的脑袋,用前头的两只角碰了碰?头和?头上的土,前面的腿开始动了起来。

润成心里松了劲儿,总算是要走了。

可是他高兴的太早了。这条蚰蜒爬到了?头上,和前阵睡在他脚上一样,又开始歇着了。

这回人家还把身子团成个圈圈,脑袋挨着尾巴。

润成又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也开始不耐烦了:这还没完没了了?好好的请你走还不行?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他把?头狠狠朝着坑里甩着,没用几下就把这条巨大的蚰蜒给送回了土里头。接着三下五除二就把土埋了上去,闹完了润成才发现这阵头上的水才通通的出来。

挎起篮子扛起?头,他扭身就往回走:这兴致给败坏的,都没法说了。可是扭身回去时,发现刚才挖过药材,埋过蚰蜒的土长起来了,没错,不是润成看错,真的高起来了。

还在继续长!

听说过人长个子,蛇虫野兽长个子的,还没有听说过,更没见过土还能长个子的。

今儿算是开眼界了。

润成来了兴趣,不走了,他要好好看看这土长个子。

眼前的这片土,涨起来的也就是方圆一丈多个地方。没有多长功夫,就抬起来得有三四尺高。怎么看都像是个墓圪堆,润成觉见自己的想法挺笑人,怎么这几年一碰见日怪事就往鬼鬼神神妖精什么的上面想。这不是神经了吗?

可是这也由不得他不想,这世上谁见过土还能长个子的?这阵这土是涨的慢了,可是还在涨,不会以后再这五十亩梁上再出来个山包包吧!

润成想知道这土地下有什么好东西,还能抬着土长个子。他要挖开看一看。

篮子扔在一头,润成举起来了手里头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