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和这个人演!”张建迟竟然异常强硬起来,只是脚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今天早上的演技课从路语茗一进门开始,就有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路语茗刚退,前一秒还用毁灭世界姿态癫的系统,下一秒又突然平静下来,缓缓地向下飘去,蝴蝶一样优雅,落叶一般潇洒。

路语茗冷声说:“会恢复的。”

幸好台下报到女孩的名字:“下一位,苏九。”

木质落地,金属弦碰在大理石地板上,嗡鸣中带着尖锐,再经共鸣箱扩散,说不出的恼人刺耳。

作为歌手,路语茗有足够的职业精神,他了解所有和自己职业相关的东西,包括病症。声带息肉是他最应该敬而远之的病。

路语茗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除了眼皮,他全身僵硬,眼前白茫茫一片。

如果路语茗想走搞笑路线,那下面只需把话题引入“我先问的你必须回答”就可以了;如果路语茗想走文艺路线,只要顺势痛斥楚修宁夺家产的恶行,楚修宁巧舌如簧自辩一番自然可以化解矛盾。

路语茗却不接招!

“你害死了我。”

路语茗声音平缓,简单而直接地控诉。

楚修宁蓦然大恸,稳定片刻的神被一句简单的控诉打乱:“我从没想过害你!”

路语茗冷笑,即便没有直接参与,但一切却也因他而起!路语茗不曾一次想过,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去见楚修宁,如果楚修宁没有坚持送他和经纪人出去,如果楚修宁能及时出面澄清一切,那么自己或许就不会惨死!

楚修宁的痛苦表震荡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路语茗。路语茗演得是自己,他不需要对害死自己的人有任何怜悯!

“可你还是害死了我。”

冷静而直接的话,如同一把匕,刺向楚修宁。

楚修宁微微含胸,似乎有极大的痛楚碾压过他的脊背肩胛,不堪承受,却又在下一秒直起腰背,脸色平静地说:“对不起。”

说完,楚修宁猛地退后一步,低头,摆手:“不演了不演了,连演两场会累死的。”

场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就完了?

只有六句台词,开场路语茗咄咄逼人,楚修宁狡猾打太极,却又被路语茗一句“害死”打回原形,结果两人之间气氛微妙,剑拔弩张的时候,楚修宁一句“对不起”,这就完了?

辩解呢?哭诉呢?争吵打架都没有,谅解更是影子都没见到啊!

“偶像,不要把小路自家人的设定随便带入故事啊,一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太犯规了吧!”任小满嘀咕,显然演技在上,骨灰粉也要靠边站,不好就是不好,批评绝不手软。

可任小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没了后续。

场上,路语茗几步跨出,急速走到楚修宁面前,脸上满是怒气!路语茗在演自己,所以他演得更投入更深刻,无论楚修宁之前说什么做什么,路语茗现在只想把当年的事问清楚。这是一种执念,一种来此心底最深刻的冲动。

路语茗不顾众人惊诧的眼神,一把抓住了楚修宁的衣襟,骨节用力仿佛要破开皮肤一样。

“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萧路,放手,已经结束了。”楚修宁没力气纠缠,神色疲惫,看路语茗执拗,想了想,温声解释,“我不是觉得你演不好,才突然中断。只是,我刚才把你当成了别人。这样还要演下去,很不尊重你。”

楚修宁最后几句说的很轻,大概只有路语茗能听见,却比刚才任何一句话都震耳!

“你把我当成了谁,路语茗?”自己说自己的名字总有些陌生和滞涩,路语茗却脱口而出。

楚修宁用力掰开路语茗的手,胸口起伏,又极快地强压绪:“你们有些像,对不起。”

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路语茗,竟然不是在演!路语茗无从知晓楚修宁的心境,却记得震荡全场的痛楚。

瞬间,路语茗有些迷茫。仇恨和原谅,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对立的。可现在他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在适当的时刻,对楚修宁出手。因为楚修宁……为自己的死自责过!

一直以来,众人的眼里路语茗都是个煞神。虽然轮廓深邃,五官俊美,偏偏一双眼,漆黑冷漠,拒人千里。路语茗演什么都是一汪潭水,带着浓浓的戾气和死气。不演的时候更是冰山一座,让人不敢靠近。

但随着楚修宁的又一声“对不起”,路语茗瞳孔里的霜晶冰凌破碎了,露出深深的迷惘与疑惑,甚至带着一丝稚气,让人心里长草般疯狂!

接着稚气一敛,路语茗自嘲地退了一步:“算了。”

想不通就不想,总有一天,他会查清楚当年的真相,不给楚修宁迷惑自己的机会!

说完,路语茗看都不看楚修宁,转头回到场中。

这是什么?一笑泯恩仇?成王败寇?与赌服输?

都不是。

两个男人间的谅解,不需要长篇的解释、低微的祈求,只是几句默契的话语,纵然有无数过往,却拿得起放的下,果断坚决。

良久,场下都没有什么声音,众人犹自思索回味。如果第一次是亲牌,这一场就是江湖义,那下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