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有意见,意见还很大!维克托微微撇嘴。“真的只是这样?”他问,用一种“我很难相信”的口吻,“为什么我怎么听都觉得,不只是这样?”

“嗯。”坐在他对面的维克托回答,视线停留在窗外的一丛茂盛苦菊上。啧,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呢……

既然纪尧姆选了埃佩尔纳作为参考地之一,他就肯定考虑到了这点。这会儿,他从夏尔的沉默中猜出了夏尔的考虑,开口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最好离矿区近点,这样运输和人力都会更简单、更节省,但东边现在可不太安稳!凡尔登现今还在普鲁士人手里,跑到洛|林大区岂不是更……?”

所以维克托没有费心反驳夏尔之前说的。那话简直太妄自菲薄了——如果像夏尔那样的人很容易找到替代品,他还能不知道?

在如今英国的大环境下,法拉第的出身决定了他很容易遭受阶级歧视——瞧不起他的人里甚至包括戴维的妻子,珍·亚普利斯——所以有班克斯爵士这样的上司和夏尔这样的朋友,他十分珍惜。

这阵势,成为霸道总裁指日可待……

他只听说夏尔要买东西,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通常法国进口量最大的玩意——军队所需的一切物品,以及供给上流社会吃喝玩乐的奢侈品。夏尔在这里左瞧瞧西看看,在他眼里还不如夏尔让人去远东买罕见玩意儿的举动可靠。

“……怎么了?”阿尔丰斯注意到夏尔的目光,有点莫名其妙。“你这什么反应?”他狐疑道,“你不会出来的时候就不愿吧?”

夏尔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麻烦,尤其是没有价值的那种。所以他最后盯了维克托一眼,坐到了对面的躺椅上——虽然以他的想法,躺椅实在不能表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的认真程度,但奈何温泉度假房里就只有躺椅。而且话说回来,只要维克托不装傻,就应该能听懂他的意思。

在这件事里,维克托帮范勒博格找到了塞缪尔,可见他们的关系如何。至于阿图瓦伯爵,当然对这种暗中交易一无所知;否则,他绝不可能同意让范勒博格先生做中间人。

简而之就是,作为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阿图瓦伯爵丝毫不掩饰他对新兴阶级的敌意。据说国王陛下都对他弟弟的作风报以冷哼,其他人的想法可想而知。

如果阿图瓦伯爵成功登基,夏尔对此没有多少信心。这位伯爵的保守已经出了名:在他心里,整个法国依旧是他们波旁王朝的私有物;从他们嘴里分东西的平民奴仆岂止是想都不要想,根本就是胆大包天、不想活了!

夏尔揣摩着,走得更近了些。然后,他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柏以及可可混杂的香气,顿时猜出了维克托不吱声是在做什么——

她充其量就会和夫人小姐少爷们打交道,真正会做事的人,她怎么可能拿捏得住?可夏尔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这样一类人,难道她这次竟然看走眼了好几年?

“什么时候都没问题。”夏尔满口保证。

其实这事被纪尧姆压下来有些天了。因为他觉得,外省的物质条件不比巴黎,儿子还一去就是小半年,肯定吃了很多苦。冒着破产风险做空手套白狼的事,精神压力也一定很大。虽然结果很喜人,但也不该把更多的压力放到儿子肩上了——他是希望儿子能好好地继承他的事业,可他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就不能解决这件事了?

欧也妮只看了一眼,就礼貌地道谢,让娜农收了起来。这些玩意儿哄哄以前的她还可以,但仔细把玩过夏尔送她的那个金梳妆盒以及送葛朗台夫人的金顶针后,她就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是欺负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过,可劲儿敷衍她呢。

不过夏尔并不关心这个。他合计了一把,现年末资金能回笼一部分,手头大概有一百来万法郎的现钱。等年初公爵阁下把大笔尾款付了,他就能有超过三百万法郎。

但夫妇俩都无法预料到,就在他们这次谈话后的隔天,葛朗台就把手里屯的酒全出手了,二百法郎一桶。买家来自荷兰,已经是在索缪坚持到最后的唯一一个外国人。剩下的买家都是小客户,购买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还听说他一掷千金,第一次去伯父家就送了特别昂贵的礼物——什么?我当然没看到,但这事是肯定的,不然葛朗台老爹怎么可能毫无怨?”

去奥尔良、图尔、帕瓦捷的人已经以他打听到的租金盘下了这些地方往巴黎方向的火车车皮。因为大众对新事物的接受没那么快,这生意性价比极高,比水路还省钱。

仿佛察觉到这种想法,维克托突然停住了。就在夏尔瞬间警戒时,他说的却是:“利息算清了。”他背朝着夏尔挥了挥手,“反正顶多三个月,送你买把剑都不够。”

夏尔点头。女人总是更细心些,尤其是巴黎出来的。勒梅尔夫人只是要为自己打算,平时对他确实很不错。平心而论,至少比安奈特无害。“等我吃完下。”他回答。

亮爪子也亮得这么含蓄吗?但考虑到实力对比,的确是最适合的尺度。还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作为一个精通打扮和语技巧的女人,勒梅尔夫人可能没有多少经营天赋。但她拥有一双足够明亮的眼睛,以及善于从只片语、一颦一笑中揣摩别人心意的本事。自家丈夫好不容易请动维克托出马,庄园地契上写的还是她的名字,她当然希望维克托能更尽心尽力。

这话没错。勒梅尔夫人体态婀娜,笑容甜蜜,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她保养不错,身形娇小,说话细声细气,任何一个巴黎男人都会对她这样的女人心生怜惜。

先,就算买不到价格合适的酒也不能马上回巴黎,至少要拖到八月底再动身。不然,巴黎的那些债权人不会像他们希望的那样行动。

虽然纪尧姆是他亲弟弟,但那么多年没见,他只知道对方在巴黎混得不错,信誉颇佳。如果要让他对纪尧姆为啥要保持低调说出个所以然,要求未免太高。

对葛朗台来说,他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一万五千桶这回事。想想看,如果其他人早早地就把手里的酒卖光了,剩下他独一份儿,岂不是什么惊天价格都由他开?

这下他完全没脾气了。柴火算什么?伙食算什么?侄子这是大手大脚地把金子往水里扔,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扔进他的池塘,多少都收!如果他这侄子多来几回,他们家都能把这个当额外收入渠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葛朗台反问他。

不过这话唬住安托万足够了,他不由得垂头丧气。听听,什么叫“第一次”?是说以后还要再来这个阴森地方吗?不要啊少爷!

“小少爷,这……”安托万无比想说自己走错了路。

于是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了初步共识。纪尧姆的路线偏向法国东部,而夏尔偏向法国西部;每隔一段时间派遣信差交换消息。至于巴黎事务,该请假的请假该暂停的暂停,反正还有经纪人和公证人顶着。

纪尧姆仍然担心。他放心把家中所有事务都告诉夏尔,那是因为那些东西都注定是夏尔的;既然早晚都得接手,那为什么不早学着点呢?但今天他才现,他儿子不仅仅是一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看看,只是一刻钟没见,就给他玩了票大的,输就痛快地倾家荡产的节奏……

夏尔在心里抽了抽眉毛。这个银行家到底怎么回事啊!每次见面都怪怪的,有木有!

“感谢您特意抽空过来,拉菲特先生。”纪尧姆先开了口。他这么说的时候往前好几步,热的姿态已经做足。

斐迪南微微挑高了一边眉毛。这倒是有点稀奇,葛朗台家该做的第一件事不该是借钱吗?但这话他没直说,只问:“听起来你成竹在胸?”

纪尧姆点点头。“估计是这样。你说得没错,请柬要多注意。就和给公爵阁下的一个制式,怎么样?”

年纪尚轻的裁缝见他一声不吭,猜想是大少爷不高兴了,于是赶紧挖空脑袋找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除了您和我,还有谁知道我们家能动用的资金总数?”夏尔又问。

公爵阁下终于点了头。他抬起一只手,周围的人立刻识相地退走,给他们俩留下一个空旷的圆圈。“你猜得出来,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