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尔早就考虑到了这点。

葛朗台眼睛立刻就瞪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家里的三个女人,样子看起来想要吃人。野味哪里来的?柴火哪里来的?油脂和香料又是哪里来的?老克吕旭提醒得不错——巴黎好侄子一来,家里就翻了天啦?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葛朗台就在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木材卖出去了,那片地要转让出去也不难。甚至不需要他在克吕旭叔侄面前装相、让他们主动提出帮忙,因为这正是公证人分内的事。

看看那合身高雅的剪裁!

夏尔几乎能肯定,如果他能搞定一万五千桶酒,这里的运费就会占去一大半。而奥尔良不仅仅修了去埃唐普、巴黎的火车,还有向西去图尔、索缪的,向南去利摩日、图卢兹的,在连通南北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只是纪尧姆第一次做这种事,于心有愧,还多退了百分之五十。这原本不在计划中,但后来追加的三千桶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夏尔很快衡量了一下之前拟定的对策,觉得这个风险值得一冒。反正现在打退堂鼓也已经太晚了,不如放手一搏;只要他们做得好,原本的四分胜算能提高到六七分——这已经足够,没什么投资能保证毫无风险、百分百赚钱。“这样,我没问题了。”他说,然后望了望在场的两位公证人。

这下一小圈子人都在点头。在场的各个都是人精,而维克托和斐迪南愿意来这个成年典礼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更别提现在的举动了。因此,他们所有人都在心里达成了一个共识——

现在一团和气的况,用个直白的词语形容,其实是在虚以委蛇。

看起来性格似乎偏向死板,就连个礼貌笑脸都不屑摆,夏尔默默地得出了个总结。奥尔良公爵明显是个怀疑论者,但他儿子看起来更像个保王派,虽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只不过,在梢还带着些湿润水意的况下,这位公爵还能接见他,是不在意细节呢还是不在意他这个人呢?似乎更偏向后面一点吧……

“拉菲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夏尔避重就轻地问。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这问题,觉得事指向有点诡异;但话题敏感又只是他的猜测,他现在还不想和纪尧姆戳破。

其次,就是洛甘和苏歇分别登门拜访了葛朗台公馆一次。两人选的时间岔开了,但旁敲侧击的问题都是类似的——关于和公爵的关系以及他在葡萄酒特供商选择上的倾向。

纪尧姆又想叹气,但这次他忍住了。他把一直抓着的手杖靠到桌边,自己坐了下去,同时示意夏尔坐在他身边。“这件事,我半个月前就知道了。那时候我衡量了一下利弊,一是没门路,二是实力不足,所以就没太放在心上。你那时刚刚静心下来学习不久,我也就没告诉你。”

和公爵争论显然有弊无害,夏尔迅速地把自家库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道:“我们在巴黎仓库还有不少没开封的橡木桶,都装满了葡萄酒。再过两三个月,葡萄成熟以后,勃艮第还有源源不断的新酒。现在的葡萄酒是好价,但进太多的话,到时候就……”他停顿了一下,适时露出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我说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

这经历算不上十分特殊,但重要的是,这名号实在有点耳熟,好像是将来的某一任国王。

糟的就是没有秘密!夏尔腹诽。“我……”他继续装犹豫。要不是有三个月做缓冲,他哪里能保证不被这女人看出破绽?

这让夏尔不由得注意到,阿尔丰斯继承了他爹高大的身材,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里带着野性。社交圈里吃香的是这种类型的无疑,但他自己更偏爱阿尔丰斯这样的长相,更有男人味。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盯了自己的手一眼——修长白嫩,保养得像个女人,运气真是不咋地。

那时候,夏尔正在家里书房对账。这时代还没有电脑,用纸笔的效率简直低得不行。他几天以来都在夜以继日地做这件事,当然会被纪尧姆现。但帐是必须算的——明知有问题,他能偷懒不查吗?

“噢?”维克托用一种略微上扬的好奇语气掩饰了他真正的惊讶。“夏尔已经成年了吗?”

至于其他的,他的印象就没那么深刻了——好歹他也是被人称作著名企业家的人,注意力怎么可能集中在爱故事上?

“要我说,这可是个肥缺;讨好公爵阁下有多难,我们都知道。”格拉珊夫人□□来说,眼睛里闪着一种在巴黎女人眼里常见的光,甜蜜又世故。“您现在可是索缪城里最大的少爷了,先生!您考虑一下屈尊光临舍间?我的先生和我都会不胜荣幸的,还有城里的商业巨头和贵族子弟也一样。”后面的话明显在暗示,格拉珊才是索缪城里最受人欢迎的姓氏。

克吕旭不由得盯了她一眼。格拉珊夫人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手段花样一点也不少。就比如说现在,不着痕迹地把夏尔捧上几句,拉拉关系,好……好让夏尔把格拉珊家葡萄园里出产的酒高价买走?或者好让夏尔在奥尔良公爵面前美几句?反正全是好处。

精明的娘们儿,他心道,嘴上也不闲着:“夫人,您这话可就有点儿过了。您这是想独占这位巴黎来的先生吗?”

“我想夫人只是待客热,我受宠若惊。”夏尔笑眯眯地帮格拉珊夫人开脱,又话锋一转:“您的盛意,我心领了,夫人。不过还是老话,我打算过两天就离开了。我的朋友在加斯科尼省的小山岗上有座古堡,邀请我去玩,美酒都准备好了;我可不好意思让他等我太久。”城堡什么的都是借口,重点是要装玩物丧志!

“年轻人第一次出巴黎,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精彩?我得说,这也是人之常。”葛朗台说,这时候他又不结巴了。

格拉珊夫人第二次被推辞,颇有点不甘心。“您嘴上说得好听,却竟然连一次尽地主之谊的机会都不舍得留给我吗?”这话本不那么合适,但她用一种好似撒娇的语气说出来,就一点也不违和了。

这女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夏尔心想。“您这么说,倒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了。但亲爱的夫人,我年前是肯定要回巴黎的;到时候经过索缪,您可不能忘记我。”

听他说回来的时候还要从索缪走,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谋算了一下。不错,就算现在他们想要把酒卖给夏尔,也为时尚早,因为葡萄还都挂在架子上呢;而等夏尔回程,就应该正好。也就是说,他们酿好酒,等夏尔回巴黎就成!

“先生们,听听!这是什么话?”格拉珊夫人嗔怪道,“您这样贵气的小少爷,只怕我先生和我在等待您回来的日子里都会睡不着觉的!”

夏尔暗自抽了抽。他倒是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劳格拉珊惦记的肯定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钱!他能肯定,如果他和欧也妮走近点,格拉珊夫人嘴里的睡不着觉绝对能进一步展成如坐针毡!但他面上不显,只来回客气了几句。

对此,葛朗台很高兴,因为他想知道的问题都从别人嘴里问出来了。来索缪买酒的商人没有一个在他手底下讨了好去,更何况夏尔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对此有十足信心。

所以最后时,他大手一摆,做了个总结:“这里根本不是个说话的地儿。既然以后还有时间,那今天就先回去吃午饭吧!”

闻,克吕旭公证人和格拉珊夫人都忍不住腹诽。什么以后还有时间啊?肯定是想更稳地把夏尔捏在手里吧?要知道军队特供商的合同时间都不太短,如果能搞定夏尔,一直进自己的货,那简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了——

根本就是坐在家里、等天上砸金子的节奏啊!

夏尔点头,跟在葛朗台身后回去。从始至终,他脸上都挂着特别讨人喜欢的微笑,这时候也没消下去。

搞定葛朗台,就等于搞定了索缪。按照他的预计,整个索缪城的葡萄酒年产量大概在三四千桶之间。只要这里的事传开来,他再推波助澜一下,一万五千桶酒简直是手到擒来。

现在要关心的,就是价格了。夏尔觉得,他已经可以给他爹去封信,问问东部的况如何。如果一切顺利,下一步计划就可以提上日程——

填上买许多酒的资金缺口,也就是要一大笔钱!

接下来的两天,索缪居民嘴里只有一个话题——除了夏尔,还是夏尔。但和一开始只投注在夏尔衣着打扮上的注意力不同,他们现在都更关心切身利益——

巴黎的葛朗台有钱程度一点也不下于本城的葛朗台!他们每年都要买进一万多桶酒!

这数目让索缪人两眼晕,都已经不敢设想夏尔到底有多少现钱——不然怎么能买下那么多酒——了。考虑到葛朗台老爹年初刚买下了弗洛瓦丰侯爵地产,手头肯定空虚;所以有好事的人断定,巴黎的葛朗台现在握有的金子一定能让葛朗台老爹也垂涎三尺。最大胆的估计暂且不提,最保守的估计则是不下于三百万法郎。

“不然他能那么亲亲热热地招待他侄子?”那些人振振有词,“一定是从侄子身上看到了黄金!”

夏尔听义愤填膺的娜农说了几句外面的流,只觉得好笑。

当然,他笑的不是索缪居民对他伯父和他之间的关系揣摩,而是对他家产的估计。事实上,他们家总资产不过一百来万法郎,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房屋等不定产;算上没到期、所以还没还的债券和期票,现钱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万法郎。

夏尔很想知道,如果其他人知道这个,会是什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