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益鹏不再多说,迈步离去,一双沉重的战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响着,示威一般。

沈静璇思虑一番,觉得还是让沈骏杉与沈正阳都听听才好,莫钦岚便让马车停下,叫那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开起了家庭会议。

谁知多年夫妻,恩爱渐消,怨怼渐生。

她以为二姑娘心中早就没有她这个娘亲了,她也尽量当做没有那个孩子存在。

少顷,男人们所在的那半边花厅喧闹了起来。

烛火微摇,榻上的莫钦岚再次睁开宛若杏子的美目。她看着已经熟睡的二姑娘,鼻头一酸,差点就要失态。

随后她也端起酒杯,敬道:“静璇愚笨,十二年来,得蒙舅妈不弃亲自抚养长大,一饮一啄,皆是深恩厚谊。今日趁着娘亲和众位婶婶姐妹在场,静璇敬舅妈一杯,养育之恩,静璇铭记在心。”

要是她被人欺负了,沈骏杉会这么着急吗?她的心底忽然生出这样的疑问,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沈淑纯却不以为然,满心欢喜地与方开辉过起了小日子。

战后不久,莫等闲举家南迁,镇守南疆。

糊涂!生母莫钦岚何其糊涂!长此以往,她不会得到任何同,只会被越来越多的人轻视和嘲笑。

然而,这个人,最终站在了二皇子那一队,因此沈静璇此时的心很是复杂。

视线被包着的泪水模糊,她的脑袋嗡嗡地轰鸣起来。

入夜后,蝉鸣骤然沸腾起来,燥热的风吹刮在大地上,气温忽地就升了,看来半夜必然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一旦秋芬呈口舌之利,或由着性子动了拳脚功夫,坏了事就不好了。

戴氏对那名单横挑竖拣,最终不了了之。

因沈静璇一向是半侧着身子等屋内人回话,戴氏便以为她会看不见。

丫鬟唯唯诺诺应下,却在她二人离去后不断咂嘴。

渐行渐近,沈静璇看到了合|欢居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盛况。

此时的她,坐在后院的秋千架上,目光空洞地看着紧邻后院的山脊。

何况柳姨娘的地位本就尴尬,便更是不敢冒险了。

小丫头忙跪拜在地:“但凭表小姐吩咐。”

月亮照着东城的莫氏柱国大将军府,也窥视着紫禁城内的东宫。

任由丫鬟灌下汤药和流食,终于,她在第七天的晚上静静地醒来。

耳边传来关切的呼唤,想来大丫鬟秋香正在向她靠近,又有二等丫鬟秋芬在焦急地催促。

沈静璇心中大惊,再要走假山逃跑显然为时已晚,须臾间她仿佛听到了逼近的脚步声。

她有着精湛的箭术,有着超出一般闺阁女儿水准的力气与拳脚功夫,但是这不代表她可以坦然面对一群饿狼的环伺。

眼前只有心月湖一旁的小凉亭可供躲避,可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沈静璇正着急,忽地一声冷喝打断了她的心慌。

假山附近立即传来重物接连倒地的声音。

少顷,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动静。

沈静璇懵了。

她试着往回走了一小段,一路只见昏睡过去的富贵子弟,她便干脆提起裙裾,飞速地跑回了前院。

如此这般地告知了她二哥,待沈正阳领着一帮家丁去善后,她便只身回到了莫钦岚特意空出来让她休息的卧室。

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她心中的某个愿望就更加强烈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如今的清风,到底是不是上一世的他。

安国公府人多眼杂,办事不方便,沈静璇没有心思再逗留,只等秋香一回来,便动身离去。

莫钦岚与沈骏杉都没有出来挽留,不是不想,而是都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沈骏杉趴在窗棱上,眼巴巴地看着匆匆离去的小娘子,叹息不已。

莫钦岚则绣着一副多子多福的石榴图,泪盈于睫。她倒是有很多的子女,可是她却是个失败的母亲。她没有脸去留下二姑娘,只盼着她还会再来。

回到秋月阁,沈静璇遣退了丫鬟,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这一天,她和她的父母都忙着将自己关起来沉思了。

她取出笔来,写写画画,心中却越来越焦躁,她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宫去,找来清风问一问,到底是不是他。

是不是呢?这样的困惑折磨的她几近狂。

最终,她再次将宣纸揉成团扔向了书房紧闭的门板上。

“啪嗒”一声,纸团颓然落地,就像她徒劳无功的沮丧心。

她记得她第二次烧的那一晚,梦见了清风。梦里,清风还是清风,她还是不染俗事的月儿,她与他抵眉而眠,十指交握。

梦里,她甚至兴奋地喊出了清风的名字,因为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她又见到了她的清风,那么她就有望再次与她的孩儿结缘了。

可是梦醒来,除了双颊上冰凉的触感,她抓不住任何与梦境相关的蛛丝马迹。

失望接踵而至,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继续操劳。

今日,她被种种的变故击溃,她好想清风,好想,好想……

踩着一地狼藉,沈静璇打开书房门,向秋月阁一旁的小花园走去。

今夜新月如钩,清风徐来。

伫立风中,她看着花园里绽放的秋菊,一颗心一点点下沉,再下沉。

秋月阁内,忽然从梁上跳下一个黑衣人,那人迅速将纸团拢起,遂又飞身上梁,从别人不知道的密道蹿去了秋月阁的后山。

后山上,一袭斗篷随风轻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