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将睡未睡的傅昵峥,恍惚间听到‘沈家’二字就警醒了,睁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头转了一圈,找了一遍。

夏语澹笑着手搭在虞氏肩上道:“仇先生在画林是如何的地位,在士林是如何的名声?姨娘和我说说呗。”

小孩子的审美和逻辑,总是让人忍俊不禁,他觉得,因为看好,所以喜欢,爹看别人穿着水红色喜欢,他自己穿一定也喜欢。俊美英挺,三十中旬的颖宁侯,就得穿水红色,还是海棠蝶纹的。

远远的,赵翊歆已经看到了锦绣坊的条幅,不动声色。傅昵峥和锦绣坊,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傅昵峥边走边看了那三个不认识的大字,走近时,却被锦绣坊对面的鹭艺轩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卖彩釉瓷器的铺子,门口放着一对比傅昵峥还高的喜上眉梢冬花瓶,瓶中插着数枝梅花,彩釉,五彩缤纷,傅昵峥眼睛就黏在那间铺子徐徐走过,也就错过了对面的锦绣坊。

傅昵峥看到夏语澹的手势和自己是一样的,盯着自己胖胖的手指看了看,一下子脑子混乱了,边拽出挂在脖子上的荷包,边不确定的问赵翊歆:“哥哥,我有多少银子?”

因为这个声音,浅碧即将要尖叫的声音有憋了回去,谁出来当坏人,会背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

为什么只有两万人,而不是先前传的三万人?因为有部分人看着太孙来了,临时起了叛变之心,想着把太孙擒回过去,交给西宁国主,看在这份功劳上,在西宁换一个栖息之地。毕竟,那些投梁的人,要是在西宁有容身之地,也不想投靠大梁的。那些人是党项人,西宁是党项人建立的政权,在西宁,党项人在政治上处于绝对的优势,是控制权力的民族,换到了大梁,大梁是汉家王朝,党项人就处于政治边缘,成为了少数民族。

陈嬷嬷笑道:“夫人谦逊了,老国公的品行,皇上也是夸过的,道:乔公几十年来,封章直又守分从时,乃国之良臣。姑娘长于老国公膝下,也有一分老国公的耿直。语朴直又一片护爱侄子之心。”

夏语澹满不在意道:“我自问,没什么是非可供人议论,至于可供人议论的,也只是我的出身和成长的经历。这些东西,我不能让她们赞,让她们议一议也好。姨娘,你看见没,刚儿大奶奶对我这样的亲切,比起冯家的嘴碎,乔家的重看才是要紧的。”

冯三太太哑口,一下接不上,夏语澹快速的接口道:“滴水之恩,都是涌泉相报,救命的恩德,冯四姑娘何以报之?”

唏嘘的不是沈氏,而是庶出的命运。阖族大家,人口繁茂,总会有重视这个,轻视那个,而由此受过委屈的况,在娘家受过委屈就可以有怨怼之心,怨怼之,怨怼之举了吗?马上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头部小巧,颈部拱起,躯干匀称,背部平缓,四蹄强健,毛浓密,性温顺,因为产自伊丽,所以叫做伊丽马。伊丽在极西边,现在不是大梁的国土,是西宁的领地。

香岚脸色泛青,道:“姑娘现在不是从前了,好大的主子威风,只顾自己在高枝上栖着,你这样的不念旧,能一辈子那么栖在高枝上吗?你便不怕,你身边的人寒心吗?”

夏语澹不想被送回去,过年了,还是要回去的。虞氏知道乔氏的性,夏家的规矩,也了解夏语澹在家的处境,只命收拾和来时差不多的东西。衣裳饰挑朴素简单的带回,一大半都是原来拿过来的东西。特别预备出来的,是一匣子共计十几两的铜钱和银角子,让夏语澹过年赏人的。

虞氏木然的眼神从空洞的前方转向夏语澹,渐渐染上复杂的感,道:“快过年了,你该回去了,回去了也好,在我身边,确实玷辱了你,害得你一块儿被人说长道短。”虞氏边说边站起来转身向内室去。

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夏语澹第一次摸到了古代启蒙读物,可以有系统性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着,会读会写会知道,它们有多少个意思,如何遣词造句,运用它们的意思,先生就是由虞氏充当的。

乔氏收回笑容,肃着脸道:“她是父亲中意的人,姨娘虞氏。刚刚父亲使人来说,要接你去住几天,父亲独惯了,一概儿孙皆不在眼前照料,这回想必是为了她。虞氏经久无子,郁结于心,一直想找个陪伴的人,想你还有几分入眼,也是你的缘法。你回屋子收拾收拾,后天大嫂子过来接你。”

有眼泪盈在眼眶里,一大颗,承载不住而无声滑落下来,虞氏靠着这个,不知道该爱,还是该恨的男人,久久不一语。

夏语澹又看她头上的金镶玉蝶恋花的挑心和边簪,簪头是几片堆着的金叶子,叶子上白玉雕成的蝴蝶栩栩如生,叶子上红宝石雕刻的花朵盛开绽放。

夏语澹余光看着夏尔钏向这边走来,也没有让她搭顺风车的意思,和两位姑娘辞过,就问一个丫鬟,要去更衣。来回淇国公府一趟,加上吃一顿饭的时间,厕所还是抽空上一次的好。

钟氏顾不得哭了,摸了眼泪道:“据说是这样,皇后忧虑太子大婚几年无子,让在夏家选一个好生养的女孩子送进去,可又怕那样拉扯娘家,太后和皇上不喜,就借了乔府大夫人的口。太后生前,虽然不看重皇后,早年却和老国公的第一位妻子刘氏合得来,因此待她的儿媳妇也有一分长辈对晚辈之,大夫人就趁着太后高兴的时候,玩笑了一句。可是,老二房的四姑太太最后是什么下场,青灯古佛十年了!”

夏尔钏急切道:“姨娘,你有什么说什么,你凡知道的,好的坏的,都别顾忌的告诉我。家里面,谁来教导我?没人教导,我只能自己瞎摸着长大,府里的事,府外的事,多知道一些,总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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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你爹还未老就糊涂了,我还没有利欲熏心到他那步田地。谁家能拧得过皇家!”乔氏骂着,凝视夏尔彤平庸的相貌,神严肃道:“太宗定下规矩,皇子皇孙之妃,小户采选。如此一来,上至勋贵仕女,下至贫家民女,都有资格屏中入选。太宗爷果毅,以一家之力傲视天下,帝王的权利,至少在后宫,无一家可以干涉,如此一来,你入了后宫,和那些选秀上来的贫家民女有什么区别。”

夏尔彤摆手道:“这里不用你们。”

两个宫人抬着一个青瓷花盆进来,放在榻上的桌几上。花株十寸高,茎干笔直的拔起,鲜红色的伞形花序一团一团的挨在一起,花瓣倒披针形,花柱外卷细长。

夏语澹实在痛快不起来,只能艾艾道:“那我就略提一提,探探紫萍姐姐的口风。”

夏语澹吁了口气道:“正因为主子面前,总有些勾心斗角的事,刘嫂子不想你受委屈,原先计划的,就是让你安静的待在针线房里,刘嫂子说,那个地方还算清静的。”

乔氏想到自身,早些年和夏文衍是经常争执,现在,不是无可挑剔了,是懒得吵了,谈谈的无力之感,吵着也没有意思,细想想,还不如早年,怀着一丝期待,因此一笑置之道:“嫂子说得那样有理,父亲也是大哥奉养,只要你们能容下虞氏,随你们做主就是。”

到了卧晓轩,几个丫鬟都忙着,说是衣裳有一处皱了,要熨一下,小挑正在铺衣服,小莲去提开水,小麦在拧着毛巾,夏语澹一到就被琉璃和小桥按在妆台前,左右一边拆髻,梳头,洗头是来不及了,用拧得很干的毛巾一缕缕的擦一遍,才开始梳蝴蝶髻,等髻梳好了,衣裳也熨好了。

夏尔钏吓唬道:“小心花心里有小虫子,钻到你的头丝里,钻到你的耳朵里。”

高恩侯府到淇国公府来回有一个半时辰的马车,往年都是巳时出,到了那里吃午饭,再点曲听戏,直到申时末才打回,现在才未时,那他们不是只在路上一个来回,估计午饭都吃不成。

出了三房的院子,两人在雪地里行着,夏尔钏问蕙兰道:“刚刚三房出了什么大事,三婶婶这么急,搁下筷子就去了。”更衣只是借口,石氏出去时,口都没有漱过。

夏尔钏忙拦着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来和妹妹说说话,也不是来喝茶的。”

夏尔彤小声嘀咕道:“她们又没有说错她,母亲为什么要把那么个乡下丫头当侯门姑娘供着?”

这时候,应该跪下来说话的,可是夏语澹实在弯不下膝盖,跪着说话就没有胆气了,只能倔强的站着道:“自从太太们离家后,厨房送过来的伙食一天比一天的差了,就拿今天中午这顿说,比规定的拖了两刻钟送来,一只老鸭没长腿的,东坡肉全是肥肉,桂花糯米藕都不知是谁吃剩的又拼了一盘重炸一遍,还有两盘蔬菜,蔫坏了的,我公中的分例去哪儿了?今天一去厨房,我都明白了!”

府里下人伺候完主子们饭食之后是个空儿,大半去总厨房吃饭,因此,夏语澹只遇见几个人,夏语澹是主子,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就是了,那几个人也不会阻拦,直近了大厨房,门外的粗使丫鬟,才看见六姑娘及她走向的目标,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往厨房里跑,夏语澹也加快步伐跑了进去。

“太后娘娘千岁!”史氏嘴上祝祷着,心里另有思量道:“那么平都公主的婚事,要在太后娘娘身后再议了。”

一时饭毕,又上了一碗酽酽的茶喝了,说了一阵话,夏日疲乏,夏译,夏尔彤,夏尔钏有睡中觉的习惯,不免倦怠,逐起身告辞。

夏诀笑道:“我这把伞,比你的伞大,而且我这把伞内里涂过一层黑漆,专是太阳下用的,这伞下面凉快。六妹妹刚回来,太太没有想到,下人们没有想到也是有的,缺了东西都不知道,得找管事们要齐全了才好,现在来不及,先用我这把就是了。六妹妹你自己撑一把,让她再给你举着这把也是一样的。还不快过去!”

夏文衍和乔氏新婚那几年,也有过浓蜜意的时候,只是两人截然相反的个性,没有很好的互补,而是你嫌我太过软和,我嫌你太过强势,你越来越不是我想象的样子,我也越来越不符合你期待的样子,之后越行越远。

夏尔钏想问阮氏是不是乔氏弄死的,不守规矩的人,乔氏处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一个高门小姐,规矩只是表象,重点是气质,是内涵。而气质和内涵,现在的六姑娘还没有定性,拨一拨,或可以塑造成家族最希望的样子。乔氏现在问的,是要给她个什么样的气质和内涵。

段氏连忙打圆场,道:“二太太,三太太那边还等着,我先带了六妹过去?以后娘俩儿再说话。”

就算没有那么崇高的觉悟,想接着活下去吗?想活得比庄子上的日子更好吗?想进入上流社会,做个侯门大家小姐吗?那么请你按着剧本走下去。

以前定规矩的时候,也没有计较这点年纪,所以范恒整整被揉皱的衣服道:“我不能白被你们□□一回,所以这一次还是得按着规矩来,来来来,把银子拿出来。”

每个人得给最后得胜者二两银子,范恒像街头卖艺的,比划了几下子,手伸到人跟前要银子。

三人二两银子还是给他的,这么一点点小钱,不过是闹着玩的一个意思,而且,范恒确实赢的多,可赢的多请客做东的也多,倒不知白添了多少进去。

手伸到赵翊歆前面,赵翊歆一掌拍上,笑道:“我先欠着!”

“啊?就二两银子,我这回能赢你银子,下回改了规矩,不还不知,是不是要垫底了!”范恒坚持向太孙要债。

赵翊歆摇头叹息道:“孤哪儿比得了你们,你们各各有俸禄,还领的,不止一份俸禄。孤这个太孙,一点俸禄都没有。这二两银子,先白条打着,孤得想想,从哪儿弄来给你。”

赵翊歆总是嫌傅昵峥傻样儿,说傻话儿,做傻事儿,傻傻的不知道羞臊。其实,赵翊歆不傻也不知道羞臊。

二两银子,都要打白条,把‘孤’用上了,范恒能不收回讨债的手吗。

本朝太宗是马上的太子,战功无数,当年立为太子,商议制度时,一群文武为太子俸禄吵得听的人,都头疼,太宗甩袖而去,不要了。

结果就成了定例,储君将来要富有四海,不需要俸禄。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是元兴二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