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个缘故,香岚来探进度的时候,夏语澹就直接推脱了,连理由都不用找,主子不给奴才办事,还需要给理由吗?规矩放着,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奴才们的,是主子之命,乔氏才是当家的正主。香岚心里少不得骂夏语澹几句没用,不过,夏语澹一向没什么用,香岚就是来她这儿撞一撞运气,能说服紫萍回心转意是赚的,现在通过这个没用的六姑娘走紫萍的路不通,总还有其他办法使劲,紫萍过了正月才放出去,还有六七个月的时间。

夏语澹是主子,没有这个规矩约束,才醒悟到香岚的顾虑,道:“这样行不行,什么时候你出去,和琉璃说一声,让琉璃跟着你在门口等着,你回了家再转过来,把东西交给琉璃,我会和门房打好招呼。这样你方便,我也方便。”

“我天天空闲着,现在就能描,只是样子这么多,什么都描哪儿描得过来,且八哥哥身边也不缺这样的人,不过看着我是妹妹,才瞧着我的东西说一声好罢了。”夏语澹收着针线道。

“就是这个意思。”梅氏赶紧道:“老爷原来还说,白竹服侍了太爷几年,这么走了可惜了,得补偿她家一千两银子,还要赏白竹身后的体面。后来,就是那天虞氏遣走之后,太爷身体就不爽利,原当是被虞氏气了,还是老爷多了个心眼,才知道是白竹造的孽。现在白竹一家并暗通白竹的那一家,都撵出了府去,那个小幺子,老爷也打死了。”

夏语澹看着柳絮打着旋儿的飘落在地上,平静道:“二姐姐现在虽然艰难些,长远来说,未必是坏事。郝家既然这么注重门面,勉强结了亲事,二姐姐也难当他家媳妇,分了家,二姐姐就是这样的条件,硬坳坳不上,何必费劲再找一个郝家,退一退不好吗。”

说了一堆,不过耍个脾气。

乔氏的两个嫡兄,娶的妻子虽然没有长辈们那么不堪,也是不能和公府的门第匹敌。淇国公乔致的妻子梅氏在还没有过门前,娘家就败落了;四老爷乔庸的妻子舒氏,娘家只是行太仆寺的正四品的少卿而已,行太仆寺是各边卫所管马的。

夏尔钏面有不甘,道:“比之三婶婶,我们有什么?这个家里,都是太太做主,太太眼里可有瞧见我们两个女儿?二婶婶还带着四姐姐出门,我们只能待在家里,一步都走不出去,我们还没有同母的兄弟护着,要是不早些为自己筹谋,我们的将来,还不知道作践成什么样子……”说到这里,夏尔钏话锋一转,笑道:“当然,六妹妹比起我来,是要强许多,庶出也得分一分,妹妹是贵妾所出,在老爷心里的地位,和我这样的,可大不一样;妹妹还有这样的品貌,在太太心里又占了个位置,不是我可以比拟的。还有八哥哥,待你比待七妹妹还亲些。”

大年初二,夏文衍乔氏带着他们所出的三子一女,两个儿媳妇,还有夏译和段氏生的大哥儿,分坐了三辆马车,伺候的丫鬟一车,婆子一车,浩浩荡荡去了淇国公府,没给两个庶女,去,或不能去的一个字。在乔氏心里,这样的场合,两个庶女完全不在考虑之内。而史氏是贤惠的,她回娘家带上了庶出的夏尔洁。至于三太太石氏,她的娘家定襄伯府没了,父亲被斩了,嫡母随着亲儿子回了原籍,石氏是庶出,她的姨娘和一个亲兄弟倒在京城,但姨娘就是姨娘,不能以母亲自居,所以,石氏没有回门的地方。

整件事演变至此,夏语澹才知道,自己被乔氏当了枪使。你明着算计人家一次,人家也借机利用你一次,一来一往,乔氏不吃亏。乔氏是为自己张目了,可是张得太大,那些被整肃过还在府留用的奴才,不敢怨恨乔氏,少不得把夏语澹暗暗怨恨了。

乔氏不喜欢丈夫的庶出女,现在也不带一丝虚伪,告诫道:“你很明白,知道我不大喜欢你,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明白,别再隔三差五的,给我整一回事!”

紫萍待要说话,小桥回家叫了琉璃,两人赶去大厨房,晚了一步,又追到嘉熙院来,正好给紫萍解了惑。

可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夏语澹过的,还不如乔氏坐镇的时候。

太孙是元兴十六年六月生的,四姑娘比太孙大了九个月,皇家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天下的女人都由着皇家挑拣,可不兴纳个大的。不和天下的女人比,就家里这几个,四姑娘年龄和样貌都与五姑娘不相上下,至于七姑娘,年纪是小,又是嫡出,可史氏要真心说一句,七姑娘的样貌,在七个尔字辈的女孩子里都是垫底的,皇家已经是天下第一家,挑女人不一味追求出身,七姑娘未必比前面两个庶姐强些,现在横空出来个六姑娘,倒是拔了头筹。

夏尔彤直向着夏尔敏问道:“大姐姐也愿意?写了契书的妾可不好……”到底是未出嫁,才十岁的小姑娘,评判着姐夫屋里人,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那么个妾放着,夏尔彤都替夏尔敏不舒服。

夏语澹痴笑道:“都是好听的名字,我一时起不出来,也不知道叫什么好听,我想想。”

夏文衍忽的一声站起来,脸上尴尬道:“家里已经这样了,你还不知足,你还想怎么样?谁都要事事依着你?”

三个尔在嘉熙院吃了饭回来的,钟氏也有站着伺候,姨娘为姑娘们夹菜舀汤是本职。钟氏是从贫贱之家一步步爬上来的,凭心而论,夏语澹的举止比真正的乡下丫头好多了,只是不能和侯府的姑娘比,至于回屋又出了什么状况,钟氏看着寒兰。

乔氏颇为满意,道:“把她放在庄子上这些年,她要是自己想不出来,该听话,该懂事,她就白活了这些年。”

姑娘的月钱都是大丫鬟拿着,姑娘想要什么东西,吩咐便是。这个况,琉璃原本可以代替夏语澹放赏,只是夏语澹刚来,还没有领月钱。夏语澹是有些钱,认了一圈长辈,收的一些见面礼琉璃管着,可是长辈所赐的东西,不太合适,且琉璃还没有这个权利,在没有夏语澹话之下就用来赏婆子。琉璃是想,夏语澹长这么大,应该有笔私房钱,那笔私房钱正好用来搪塞这些婆子,多余的拿给自己保管。

接着认了屋里其他人。

三姑娘夏尔娟,三房庶出,年十二。

“我们先收拾出一套好的来备着,其他都不要了,再多带些钱,缺什么我在府里看着买。不过府里那样的体面,应该预备了。”刘三桩想了想,又对刘大哥道:“这一回和姑娘同行,老大你不方便跟着,你留在庄子上,收麦种稻的事,也要人盯着。”

王八婶儿确实是偏心王铜锁,之前相看了好几家,先不管对方儿子怎么样,先看对方女儿,女儿不满意的,儿子也不考虑了,女儿满意的,儿子差不多就行了,就奔着用王桃花给王铜锁换一个好媳妇去的。

王八婶儿说话时,脸上挂着舒展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双喜临门了,女儿找到了夫家,儿子找到了媳妇。

夏语澹疑狐的道:“为什么太孙和皇上不能住在一个宫殿里。据我所知,乾清宫又不是孤零零的,一个房间,乾清宫有很多很多的房间,别说皇上和太孙两个人,就是再添几个,也住得下。英子她们家,就三间瓦房,包括了厨房柴房,最挤的时候,她家三代九口人了,王小叔晚上就搭了木板在厨房睡。”

夏语澹向温持念翻了一个白眼,装憨道:“我当然知道,你们别欺负我年纪小,我什么都知道。庄子里的婶子们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于男人,就是为了解决穿衣吃饭。我将来长大了,学会了生存的本事,能自己一个人解决好一辈子的穿衣吃饭,为什么还要嫁男人?庄子里的事,都瞒不了我。英子他爹,觉得家里稍有不如意,就要骂她婆娘,很多时候还要动手打人,用手臂粗的棍子打。荷香的小姑姑,嫁于男人,还被她男人卖到私窠子里去了,后来撞墙死了,刘婶儿还不给我解释私窠子是什么地方,其实我懂的,私窠子是最肮脏的地方。我要是有本事能一个人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要把我的性命交给男人,伺候着他的生活,为他生儿育女,还有由着他骂,由着他打,由着他卖!”

“这一回只有教子,没有相夫,还是一位胸怀天下的女子。”温持念一句话概括,一拍惊堂木从头道来。

王重五的话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里,京城里的大东家高高在上,能知道庄稼人的辛酸吗?虽然站着的每家每户都或多或少的佃了几十亩地,拿出五亩来种瓜也是大事,废了五亩地,每家不至于饿死,可是活儿干的多,大家吃的也多,交的租子比朝廷的税赋又高一些,还有家里别的花费,就指着余粮换钱使,十石粮食,大家亏不起。

刘三桩万事不想了,吃了一顿饱饭睡到傍晚,接着醒来,让大儿子把二十六家佃户都叫来,自己从行李里拿出一个绿白色的,西瓜大的,圆圆的,七八斤重的,表皮硬硬的有萝卜丝纹的瓜,笑着和家里余下三个人说道:“这是贡瓜,是西北边的宁国进贡给朝廷的,是皇上和朝中大官们才有机会尝的,我们也来尝尝。”

刘婶儿揪得眼里泪花都出来了,道:“这还用你说,周姐姐一直在太太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份谢礼我们得好好想想。只是,我们老三一向懂事,到底做错了什么,恼了太太,听你的话,还是年里做错的事,能有什么事,让太太动了这么大的气,过年都不顾了。”

大年初五,王家兄弟,腰栓麻绳,头缠白布,一身重孝的赶到刘家的院子。王重四左眼眉骨处一片紫黑色,左眼也是肿泡着,只能看见一条细缝,王重五嘴角是裂的,下巴是青的,一见就知道,两人和别人打架了,还打得很凶残。

十二只小猪崽通过那个小洞,全部掉到粪坑里面,溺死了!

夏语澹很明白,自己是庶出的,别信那些女孩子家尊贵,许多人家嫡庶一体教养的好话。就如探丫头那样的,得嫡母嫡兄看重,又有个亲兄弟靠着,自己也是女孩子的头一份,也就那么了,何况自己。

夏语澹一扁嘴,装小孩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道我是这里长大的,就是那句话,也是家里的叔儿婶儿告诉我的。我不和你们说了,天晚了,书听了,我们要回庄子了,这个给你,算是我们谢谢你们请我们听说书的谢礼。”

温广清涨红着脸,依然不屈道:“他们占了我的地方……”

“你不说,我们当然不知道了。”夏语澹轻快的道。

刘三桩一丝苦笑的道:“老主人那边离开二十年了,我说不上。府上是外戚之家,大老爷承着高恩侯爵,按朝廷的规矩,领头的当家人是不能掌兵权的,二老爷是读书的,在工部当个堂官,和兵事不相干,三老爷只捐了个官,在家打理些庶务,下面的少爷们,太太所出的大少爷年十八,是最大的,下面二太太的二少爷十六,余下的更小,现在还不得用,说来大少爷还没有大少奶奶呢,老爷太太怎么舍得送到那刀枪不长眼的地方去,府上应该没有人上战场。若是有人上了战场,老三怎么没个信儿呢。”

夏语澹被刘三桩抱着走在下山的路上,回望已经隐在树林里的佛寺。

夏语澹笑了,膝盖撑着手肘,手掌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欢姐,欢姐打起精神对视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闭着休息,还是又睡着了。

夏语澹正防备着呢,啪的拍开他的手道:“干什么,说不过我,要动手了?”

那伙计听了,立刻高声道:“是你妹走路不看路撞到了我!”

听说多年前有一场小旱,巢县那边有两个村子争水,引至全村殴斗,上百人的死伤,当时的巢县县令直接免官,知府受到上官申敕。以后超过千亩的截水灌田,都要事先向县府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