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林三刀不要逍遥的太早了,律法制裁不了他,道德约束不了他,总有办法让他喝几壶的。王家人把王小妹的女儿要了过来,对林三刀就不用客气了,林三刀不是屠夫嘛,天天杀猪卖肉,王家的人就隔三差五的到他猪肉摊上去闹,闹得整个万石镇都知道,女人们当街哭死去的小姑子,说林三刀是怎么沉迷赌博,输了大把的银子,把小姑子卖到了私窠子那种脏地方抵债,小姑子又是怎么不肯接客,一头撞死了,这样畜生不如的人,你还要惠顾他的生意吗?那你也畜生不如了。

洪旺财欢喜的回家,迎接他的,是一溜整齐的尸,计划全打乱了,能不骂人吗,能不打人吗?

刘婶儿是不能理解夏语澹的兴致,无奈的笑着道:“姑娘说顽话了,切萝卜声儿有什么好听的。想那会儿,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刚刚进厨房,才握菜刀,嬷嬷们天天只让你拿菜刀,就是切切切,一天切三四个时辰,切得你那个声音,听着就烦死了。”

夏语澹听庄子里的婶子们不止一次的期望着,把家里的女孩子能送到坊里学技艺。周围的村乡,有走出去,在坊里做工的女孩子,一个家能出这样一个女孩子,是给全家人长脸的。每个坊待遇不一样,听说,在锦绣坊做工的待遇是最好的,一天供应两顿饭食,一年四套衣服,过年过节另有分派,至于工钱,靠个人技艺差距就大了,但稍微灵巧一点的,一年攒下来,也比种地强。一块土地一年能长出的出息,交了租子省吃俭用能余下多少,年景不好的时候,还得勒紧裤腰带,饿肚子。

温神念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才道:“早几年,朝廷就把边防的重点放在了西北。西北那一块,有三个重点的防区。甘州,是周王的藩地,周王是太|祖传承下来的后嗣,在那儿已经经营五十年了,王府的重甲铁骑护卫军有两万,两万人的重甲铁骑,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厉害。雄州,是三朵卫指挥使司的所在,三朵卫你们知道吗?三朵卫和我们和庆府的卫所军队是不一样的,三朵卫全是能征善战的骑兵,足足的五万人,且三朵卫的指挥使韩将军,是满门忠义的信国公府上的公子,领兵打仗的本事是家学渊源,几代人培养出来的。警州,是陕西都指挥使司衙门的所在地,你们就比较一下我们这里,都指挥使司的衙门没有摆在和庆府,和庆府的城楼是个什么样子,都指挥使司衙门所在地的城楼,该是多么的坚固。而且战事打起来后,朝廷又调了京卫军中的府军左卫军,府军右卫军十五万人马过去,防守西北那一片地方。这么多的军队,朝廷最好的军队都守在了那里,站起来那个气势就出来了。”

“谁打谁,还不知怎么着呢。”夏语澹平静的,一边折袖子往上撸,提裤子扎腰带,一边道:“我赢了,这地儿就是我们的;你赢了,我们马上腾地儿。”

锦绣坊温家这样请全县人听说书,真是豪气!

“好,都好!我那小姑干惯活儿的,一时歇下来还不习惯,要出去耙谷子,她婆婆拦着不让,说不让她再干重活了,外面的事给他男人,只叫她在家做些清闲的伙计。我今儿起个大早过去,看她正吃饭,一碗细面搁了猪油,又卧了一个鸡蛋。你知道,她虽是小姑子,只比我女儿大三岁,公公婆婆走的时候,她才多大儿,我真是拿她当女儿待的,她能找个好人家,婆家这么体贴,她哥总算放心了,我也放心了,对得住死去的公公婆婆……”王八婶儿一话匣子,就扯了老远,刘婶儿好涵养,听她说了一堆,王八婶儿自己回转过来,不好意思的笑笑:“瞧我这嘴儿,一高心就说个没完没了了,把正经事都忘了,清溪枣头陂下林撇子家的牛死了,是头黄牛,那边正在卖牛肉呢,我回来的时候,那边让我一路上给吆喝吆喝,他家卖得便宜,只要十五文。”

夏语澹看着谷仓里的粮食问刘三桩道:“大叔,母亲的庄子每年都收这些粮食吗?”在礼法上,乔氏就是自己的母亲,当着人面儿,就得那么叫出口的。

天还没有大亮,一层薄霜罩在田野上,白茫茫的,冷清而朦胧。刘三桩牵着驴走路,他很爱惜他的驴,要是觉得驴负重太多了,就舍不得骑它。刘婶儿抱着夏语澹斜坐在驴背上,后面是一担东西,四百只扎好的小船,一套欢姐生病时穿的中衣中裤,一食盒的素斋,里面是两只苹果,一碟油煎豆腐,一碟萝卜缨包子,一碟红豆糕,是刘婶儿早起一个时辰掌灯做的,用来孝敬菩萨。中间只在望宿县停了下,吃了一碗阳春面,因为在拜佛的路上,三人都是吃素了,吃完就走,在和庆府关城门之前才到地方,找了家客栈落脚。夏语澹和刘婶儿住一个五十文一天的单独房间,刘三桩住下面八文钱一晚的大通铺。

在被人以为不懂事的年纪,夏语澹没少受这样的慢待。

夏语澹的身体年龄要比王春英小好几个月,不过,夏语澹现在气场开了,王春英当然是妹妹。

这时刘三桩在窗外又道:“多给姑娘拿些钱,现在典岭好吃的东西多了。”

刘三桩悠闲的道:“没这点记性,咱也当不了你们的庄头,上面主子们也不放心呐。”

刘三桩一张黑黝的脸被晒得红,看着脸色如六月粉荷的夏语澹道:“姑娘后半天别在日头下晒了,没干过这样的活儿,一起子晒猛了是要中暑的,再说了,姑娘把脸晒红了,晒黑了,就不好看了,倒像真正庄稼人的样子。”

王铜锁晚一步对夏语澹道:“这个叫地皮菜,可以吃的。”

夏语澹不确定什么时候开始穿的,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诡异呀,看不见,听不见,没有触觉,思维先于存在而存在,处在混沌迷茫之中,直到某一个时刻,一声哈,听觉渐渐觉醒,如千里之外,一丝丝空灵般的声音,开始被接收。又不知过了多久,迎接了一场痛入骨髓的疼痛而被生了出来,在疼痛中哭泣,在疼痛中昏睡,在疼痛中挣着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听了一场蓄意的谋杀。当视觉正常的时候,桂花都开了。当身体能翻身的时候,初雪都下了,当微微颤颤能站起来的时候,脱离了大部队,苦日子来了。

乔氏听着心烦,眼睛瞄向章氏,示意她拿出主母的款来处置了。

周显家的搅着汤勺道:“大爷进宫候见去了,赶巧了在姨奶奶下诞之前不久出门的,还不曾来瞧过姨奶奶并哥儿姐儿,总会来的,大奶奶府里府外多少事料理,是不管这边的。”

夏文衍是请封过的世子,能代替侯爷出面,现在乔家知道的内幕绝对比夏家多。

忠毅伯沈家虽然位居伯爵,却是不可小觑。忠毅伯沈家的前身是一等武定侯,十五年前,武定侯亦随皇上从征北辽,在征战中丢了重要的城关开平城,致使皇上的御驾被辽国八万铁骑夹在兴和城。而皇上那么不走运差点被辽军端了,是因为定王勾结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把行军路线出卖给了辽国,定王企图仿效前朝周英宗故事兄终弟及。皇上平安回来后的元兴二年末,可是血雨腥风呀,定王自尽在辽东边境,尸体被拉回来挫骨扬灰,定王身后子嗣一个不留,其妻族,母族,和定王沾边的文武大臣,斩了好几千人。当时的沈家在那样的雷霆之怒中,只是丢了爵位,阖族全身而退,十年后又凭着贵州一场私掘金矿案挣了个伯爵,其后与永嘉侯府,信国公府联姻,不到十五年就重返回一流的权贵,在进京的关口,乔家这样打沈家的脸,沈家岂会善罢甘休?

元和二十四年,太宗崩,仁宗即位,赵祁泽晋为恭王,夏氏为恭王妃。次年一月,仁宗嫡长子,徽文太子薨,仁宗册立嫡次子为太子,夏氏夫贵妻荣,成为太子妃,夏家按制授予伯爵,即高恩伯。

“当然是太太赏我的,不然我也弄不来这个。”刘三桩已经开始切瓜,一半切出五片,道:“来,来,吃吧,这瓜和我们能种出来的白皮瓜是不一样的。你们吃完了,给我说说,这个瓜好吃在哪儿?”

夏语澹已经看出来了,那瓜应该是哈密瓜的一种,虽然和几百年后长的有些不一样,拿起一片咬一口,哇,比以前的好吃多了,夏语澹吃了一半总结道:“真好吃,比白皮瓜好吃,比它甜,比它脆,比它爽口。”

刘二哥连皮都啃,笑着道:“听说西宁国人天天喝马奶|子,羊奶|子,连种出来的瓜儿,都有一股子奶味儿。”

刘婶儿吃了几口就不舍得吃了,道:“这个贡瓜从西宁带到京城,又带到这儿,一路放了几个月了吧,又是一路颠簸,还是好好的,换了我们常吃的白皮瓜,早烂了吧。”

刘三桩把另一半的瓜切成几十块来,道:“太太这次叫我上去,最重要的,就是嘱咐这个瓜的事。西宁国不仅进贡了几千个这样的瓜,还进贡了好几大车这样的种子。我们的二老爷不是在工部的虞部当郎中吗,要管的就是稼穑之事,这些种子就交给工部了,要琢磨出来,这个瓜怎么种,在我们大梁的土地上,哪一块地,能把瓜种的最好,哪些地方,都能种出这个瓜来。这个瓜,咱要是种成了,种好了,于私,是咱们在主子面前得脸了,于公,是二老爷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