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的事大家都问了,夏语澹很自然的拿王铜锁举例,大伙儿都看着王铜锁笑了。

夏语澹安抚似的拍拍王铜锁的肩膀,眼睛看着前方道:“怎地儿,不敢呐?”

凡府上,县上有点规模的酒肆茶馆,都有说书艺人摆台,招揽食客茶客,边吃食边消遣,而乡间每次赶集的时候,不是每次,偶尔也有说书艺人当街说书,算是卖艺了,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乡亲们听得痛快,听得高兴,留下一文钱,一个蛋,一把米,一棵菜,都随意啦。

王八婶儿嘴角微微翘起道:“今儿大早去了趟清溪村,瞧瞧小姑子去,她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夏语澹闲来无事,根据这几年的经验,给刘三桩好好算了一笔账,麦子亩产一石多,稻子亩产两石多,两季粮食加起来算四石,一千亩地四千石,粮价一两银子二石,四千石两千两,两千两的八厘减去三分之一,只有一百多两银子?上千亩的土地,每亩地两个篮球场那样大的面积,千亩的土地一眼望不到边呐,一年粮食的租子就一百多两?还有一点点佃户养的,刘家养的牲畜变卖所得收入二十多两,这片地一年就收一百二三十两银子。乔氏在和庆府的两进小院,这几年租给了几个举人秀才和办了一个私塾,每年四十两房租,两处产业一年不到两百两银子的出息。

刘家厨艺最好的是刘婶儿,接下来是刘二哥了,已经得了刘婶儿八分真传。刘二哥天生的缺嘴,府里不要他,外面庄子铺子的管事更加当不上,且家里是培养刘大哥接班的,一家子难出两个管事,刘二哥这儿就是典型的前后不着落。刘家是想着,要是主子们一辈子看不到老二,将来求个恩典把老二放出去。当奴才嘛,最好的奴才和最差的奴才都是留不住的,最好的奴才性气高,已经不甘为奴了,最差的奴才主子不愿意养着浪费粮食,刘二哥在主子眼里应该是后者,刘家人早做着准备,厨艺学好了,将来放出去也算有一技之长了。

夏语澹记得,刚进入刘家的时候,欢姐四岁,彼此相处的一点都不愉快,因为夏语澹进入刘家,遭到威胁最大的就是欢姐了。原本欢姐才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幼女幼妹,突然的,一个比自己年纪更小的孩子,凭借了所谓‘主子’的名衔,占据了最受关注的位置,被所有人捧着。

锦绣坊干这一行的,伙计也看出了眼前小女孩的不同,不过,到底欺她年纪小,蛮横的走近一步道:“撞完了人,还想拍拍屁股走了,没那么容易!”

刘婶儿自己不想出门,又不会违背丈夫的意思,给夏语澹找了一个小小的竹篮子,篮子里放了三个刘三桩现在编织着的那种麦秆盒子,一个盒子里放了十文钱,一个盒子抓了三把大豆,一个是空盒子,对夏语澹细细说道:“姑娘到了那边,肥肉应该卖光了,若还剩五花肉买五花肉,若五花肉也卖完了,就随便卖一块十文钱的瘦肉就是了,放在这个装钱的盒子里;这些豆子和人换几块香干,咱晚饭吃香干炒肉丝。空盒子姑娘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刘三桩管理的这个小庄子,种着两季的庄稼,都没有给土地蓄力的时间,所以,一年在种水稻之前,要买几桶香给地增增肥。地力不够种不出好庄稼,再想只进不出,自给自足的庄户们都愿意在这一块儿花钱,所以,回回二十几家佃户都要买几桶。

亮金色的阳光洒在土地上,蒸出阵阵麦香和每个人淳朴的活力。

夏语澹跟着那个叫王铜锁的大男孩,一路掐花折柳,头上戴起了一个杂草枝条编的帽子,中间插着各色野花,嘴巴叼着一朵喇叭花,嘟嘟嘟的边吹边走,沿着田埂玩耍。大家看见一块渗水的石壁上,长着一坨坨墨绿色的东西停了下来。

穿越,胎穿,除了脑子里,至今还没有实际用处的二十几年的记忆,一点金手指都没有呀。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乔氏皱着眉头道:“后宫妃嫔之职就是侍奉殿下,殿下就算去了,难道就不需要侍奉了吗?就是太子妃,也是要入大报恩寺的。能在大报恩寺出家,晨昏为太子殿下祈福,是六姑娘一辈子的福气,夏家岂能有怨怼之,怨怼之心!”

周显家的提着食盒进来,先瞧了并排放在小床上的两个襁褓,眼睛又移向阮氏,看见阮氏睁开了眼,屈膝行礼,把食盒放到阮氏床边的床几上,端出一碗去了油星子的红枣乌鸡汤来道:“姨奶奶醒了,睡了两个时辰,想必是饿醒的,奴婢来伺候姨奶奶。”

夏家众人坐立难安,不断有家里家外的人来往报信,也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许多门路都走不通了,不过是一些宫外头如何如何,有多少大臣正在进宫的路上之类的明面上的事,至于夏家想知道的,慈庆宫和坤宁宫的景,一概不得而知。倒是淇国公府的人传话过来让高恩侯赶快进宫,进宫之后别说什么话,也别问什么话。

石氏顿时脸通红,三爷夏文徘是庶出的,自己也是定襄伯的庶出之女。

阮氏断断续续的阵痛了一个夜晚,羊水都还未破。夏文衍守着阮氏过了子时,得了稳婆的准话说还得好些时候,在阮氏的一再要求下,后半夜回了书房歇下。高恩侯府的生活一切如常,乔氏早起过来东厢看了一眼阮氏,当着夏文衍,交代了里外伺候的人几句面子话,就与夏文衍一道出来,去嘉熙院给老爷太太请安。

回了庄子,五家欢喜,没有选上的,自然是难过的,几个落选的女孩子路上就哭开了,哭是哭过了,也了无遗憾了,没那个本事就安心种地吧。至少她们用了机会,夏语澹争取来的机会,自己都不能掺一脚。

夏语澹很清楚,刘家虽然待自己好,也有看管自己的意思在里面,是不会让自己走出庄子去锦绣坊学技艺的。

夏语澹很明白,自己是庶出的,别信那些女孩子家尊贵,许多人家嫡庶一体教养的好话。就如探丫头那样的,得嫡母嫡兄看重,又有个亲兄弟靠着,自己也是女孩子的头一份,也就那么了,何况自己。

庶出的命运千差万别,虽然千年来庶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本质依然卑微,有点规矩的人家,都越不过嫡出的。甚至在拮据的小商户之家,庶出的女孩子,是奴仆一样的用着,长到一定的年纪之后,出落的漂亮的,家里谈生意的时候,就让庶出的女孩子出来陪客,用色交易权钱而已。往上更富裕尊贵的人家,做派不会那么露骨,丑陋还是有的。

夏语澹很清醒,父亲不在意自己,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不值得和自己的妻子,争取来关照自己,早先,生母刚去世的那会儿,父亲还抱着自己哭过,只是别期待一个懦弱男人的长,新人换了旧人,死了的人,一天天的也就淡了。没有上过族谱,完全不被家族承认的庶出,可以当她不存在呀,现在是放逐,再后,就是遗弃了吧。

夏语澹时刻准备着,净身走出夏家!净身出户,没钱没地没房,无族无宗无亲,在更重视族群血亲关系的古代,该怎么生存下来,估计,真到了那时候,下一顿饭在哪里吃,下一晚在哪里睡,都是问题。所以,在自己还顶着夏氏头衔的时候,应该多结善缘,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尽力帮衬着别人,将来自己落难了,也能去讨口饭吃吧。

洪春英几个欢喜的笑容在夏语澹脑海里回放,如果她们一路争气的话,能当个绣娘,自己能干什么呢?

上辈子夏语澹是外祖父带大的,外祖父是靠雕刻技艺养家的,闲时再给别人做壁画赚几个外快,靠两份工作养着身体不太好,不能做繁重工作的外祖母,还拉扯大一个女儿,是能写绘画的,多才多艺的,有责任感的好男人。夏语澹受外祖父的影响,从握铅笔起,就会握毛笔,之后一路顺利上了理想的学校,也多亏了书法绘画上的特长加分,夏语澹念了十几年的书,大学的专业,还选了中国画。

也不知道上辈子的几笔臭字,几张涂鸦,在这种大环境下,是什么水准,换了一个身体之后,还剩下多少。夏语澹看着自己一双还是肉肉的小孩儿手自嘲,上辈子家里是有一定家资的,上面的长辈们也都宠着自己,生活工作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不计较金钱的得失,若这辈子靠书画?古代习字绘画本身很费钱呀,不是一般家庭能玩得起的,能玩得起的女人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出身仕宦之家的大家小姐,书画是闺阁之中怡养性的消遣尔,一类是以书画为噱头取悦男人的,一些命运坎坷的女人,用精神和的苦难换来了艺术上的成就。在女人无才便是德的认知之下,以上两类之外,居中的人是少之又少。

以后摆个字画摊,给人抄抄写写,会有生意吗?能安稳把日子过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