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厨艺最好的是刘婶儿,接下来是刘二哥了,已经得了刘婶儿八分真传。刘二哥天生的缺嘴,府里不要他,外面庄子铺子的管事更加当不上,且家里是培养刘大哥接班的,一家子难出两个管事,刘二哥这儿就是典型的前后不着落。刘家是想着,要是主子们一辈子看不到老二,将来求个恩典把老二放出去。当奴才嘛,最好的奴才和最差的奴才都是留不住的,最好的奴才性气高,已经不甘为奴了,最差的奴才主子不愿意养着浪费粮食,刘二哥在主子眼里应该是后者,刘家人早做着准备,厨艺学好了,将来放出去也算有一技之长了。

乡村只能请到行脚大夫,更好的请不来家里,要自己送去医馆。刘三桩牵着驴车,刘婶儿搀着欢姐,带了不知道多少钱出门求医,半个多月后,抱着昏迷了的欢姐回来。刘婶儿憔悴的将要倒在地上,却是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女儿还活着。刘三桩对着守在家里的三个人沉痛的道:“咱走过了,现在她迈的过,迈不过?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锦绣坊干这一行的,伙计也看出了眼前小女孩的不同,不过,到底欺她年纪小,蛮横的走近一步道:“撞完了人,还想拍拍屁股走了,没那么容易!”

夏语澹点点头。这算是上辈子二十几年的生活习惯吧,想逛街,想购物,习惯了每天生无数场交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做一只貔貅。而且乡村生活也无聊呀,去集市上看看热闹也好。

刘三桩管理的这个小庄子,种着两季的庄稼,都没有给土地蓄力的时间,所以,一年在种水稻之前,要买几桶香给地增增肥。地力不够种不出好庄稼,再想只进不出,自给自足的庄户们都愿意在这一块儿花钱,所以,回回二十几家佃户都要买几桶。

……

夏语澹跟着那个叫王铜锁的大男孩,一路掐花折柳,头上戴起了一个杂草枝条编的帽子,中间插着各色野花,嘴巴叼着一朵喇叭花,嘟嘟嘟的边吹边走,沿着田埂玩耍。大家看见一块渗水的石壁上,长着一坨坨墨绿色的东西停了下来。

夏语澹多次想为自己这个身体名分上的母亲鼓掌了。不愧是将门所出的虎女呀,不依附在丈夫的敬重之上立身,也从来不做一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一出手就致人死地的杀伐决断,夏语澹觉得上辈子宅斗文里面那些,被婆母塞通房,被妯娌挤兑,被贤惠的名声所累,被丈夫和小妾的真爱恶心到的主母,简直是弱爆了。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儿!”乔氏皱着眉头道:“后宫妃嫔之职就是侍奉殿下,殿下就算去了,难道就不需要侍奉了吗?就是太子妃,也是要入大报恩寺的。能在大报恩寺出家,晨昏为太子殿下祈福,是六姑娘一辈子的福气,夏家岂能有怨怼之,怨怼之心!”

阮氏昏昏沉沉的睡着,感觉到了空瘪下去的肚子,满心的富足,隐约着听见,外面的接耳声,是大奶奶的管事周显家的。

夏家众人坐立难安,不断有家里家外的人来往报信,也探听不到宫里的消息,许多门路都走不通了,不过是一些宫外头如何如何,有多少大臣正在进宫的路上之类的明面上的事,至于夏家想知道的,慈庆宫和坤宁宫的景,一概不得而知。倒是淇国公府的人传话过来让高恩侯赶快进宫,进宫之后别说什么话,也别问什么话。

石氏急了,坐正了身子笑道:“信国公太夫人的好日子,早半个月前就给我们府上下了帖子,可见看重我们家,我们怎么能那么失礼,说不出席就不去了……”

阮氏断断续续的阵痛了一个夜晚,羊水都还未破。夏文衍守着阮氏过了子时,得了稳婆的准话说还得好些时候,在阮氏的一再要求下,后半夜回了书房歇下。高恩侯府的生活一切如常,乔氏早起过来东厢看了一眼阮氏,当着夏文衍,交代了里外伺候的人几句面子话,就与夏文衍一道出来,去嘉熙院给老爷太太请安。

刘三桩笑着道:“姑娘这就不懂了,太太虽然是夏家的主母,庄子如今挂的也是夏家的姓,但是这庄子是太太的陪嫁,府上每一年大体的开销自然由府上的产业维持,咱府上,那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就是艰难些,娘娘看见了,哪儿有不赏了,怎么地儿轮不上太太的陪嫁贴补,年下巴赶着给府上送去,府上的面子往哪儿摆么,这是一。其二,府上也不缺这些东西,咱这庄子是老主人给太太的胭脂田,什么是胭脂田?每年的出息不过是给太太添几盒胭脂,太太可不缺咱这儿的几个钱,老主子从小就疼着太太,为着太太打算,女儿家给人家媳妇可要矮半截呢,因此备下厚厚的嫁妆,女儿家有疼爱的婆家支持,丰厚的嫁妆顶着,就算出嫁也是婆家供着,谁也不能委屈太太。”

刘三桩说的老主子就是老国公夫妇,说到后来,刘三桩是满脸的得意。刘家作为乔氏的陪房现在虽然是夏家的奴才,可十几年前是乔家的奴才,是淇国公府的奴才,刘三桩一直以旧主为自豪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夏语澹黯然想了想,虽然这片地一年出息不过百多两,可是也听说了这地价一亩值二十两,且二十两出得起价还没地儿买去,是有价无市的行。一千亩就值两万银子,再加上和庆府两进的院子,这些只是乔氏陪嫁的一角,乔氏出嫁可真是十里红妆。将来乔氏的嫁妆都会传承给夏家的子孙,乔氏不仰仗夫家养活,且带着丰厚的看得见的资产和看不见的无形人脉嫁入夏家,是夏家的功臣。所以,她只要看得开,有足够的底气嚣张,不把丈夫放在眼里,看不顺眼的姬妾可以随意毒杀,看不顺眼的庶子可以随意闷杀,看不顺的庶女也可以随意放逐,人家一力降十会呐,谁敢厥词。自己的生母呢,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身一体就是全部的身家,不过是权爵子弟的一处消遣,妄想在豪门贵戚之家占得一席之地,只得凄惨收尾,几年后谁记得。

刘三桩是不知道夏家当年的秘辛,不过姬妾之间,左不过那么些事,姑娘的生母一定是个拎不清了,仗着男人的些许宠爱犯了太太的规矩,太太才把气撒在孩子身上,兜兜转转的就扔在这里。刘家全家伺候着乔氏,立场自然是站在乔氏这边,因此刘三桩看着夏语澹落寞的眼神说道:“咱太太是最重规矩的。记得太太还做姑娘时,那一回南安侯府的人进京来,孝敬了一瓶不知道是什么香露给太太,说是海外的货,稀罕的不得了,只是太太闻不惯那个味道,一直放着不用。然后有个本家姑娘眼皮子浅,进了太太的屋子没问人一声就摸上了那瓶香露,被太太知道了,太太当着她的面儿把香露整瓶倒了,其实,太太一向大度,大家亲戚分,你依着礼数向着太太借点用用,太太岂会不给,若是太太高兴,正瓶都拿去太太也是无所谓的,偏做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脚,太太哪里容得下这样的人在自己眼前放肆。再说近的,姑娘是不记得了,姑娘一两岁的时候住在和庆府,那时伺候姑娘的人,欺姑娘身边没有,年纪又小,做了些……怠慢姑娘的事,姑娘身边的那些人,也是太太落打杀的,她们是忘了做奴才的规矩。所以,姑娘……太太要是回心转意了,将来愿意把姑娘接回府去,姑娘在太太面前可别错了规矩,一切依了太太的规矩行事,太太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儿来,也够姑娘受益一辈子了。姑娘生来是上等人,要是按着血缘关系排……”

刘三桩向天一拱手,到底天威赫赫,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是姑娘的祖姑父呢!”

夏语澹被刘三桩的举止逗笑了,学着也向天一拱手道:“皇家的子嗣那么多,……连有没有我这个人也不知道呢。”

刘三桩又是一拱手,笑道:“……子嗣不多哩,养下的不过一子二女,太子殿下又先去了,只留下一女一子,嫡亲的孙孙就一个,比姑娘小两个月。不过姑娘说的也是,皇家的一圈亲戚的孩子们算上,姑娘……到了姑娘这里是没什么了,这样想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