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我说了很多话,各种关于人生和爱情的大道理,其实我都没往心里去,我只是没想何其健这么一身贱气的人对待爱情倒是三贞九烈,看着他那张深沉凝重的脸,我死死忍住了自己的笑意,就冲他这份儿千年难得一见的正经,我也不能再使劲儿撮合他跟张贝贝了。

我见状扯着张贝贝紧随其后,张贝贝看着何其健高大伟岸的背影,周身酥软,满面娇羞,站都快站不住了,要不是我一直在旁边拽着她,估计她都要瘫了。

我读完了信,温柔友好的冲张贝贝笑笑,坚定响亮的重复了一遍她的口号:“团结友爱,和平共处!”张贝贝听我这样说,似乎松了口气,很开心的跟我说了声“再见”,背上书包摇着马尾出了教室,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补充着自己没有说出来的话:“只要你不惹我,我才懒得搭理你。”

最终冲突的爆发,是在一次体育课后。

一姐沉着脸,假装盯着自己的书本,任凭鹿晓又跳又叫,就是不动,这变故突如其来,同学们连放学回家都忘了,全都在教室里看着鹿晓跳脚怒号。

我永远记得,回过头的一霎那,一大捧火红火红的玫瑰花就盛开在我眼前,娇艳欲滴绚烂张扬,灼得人两眼发胀,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不知道这捧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玫瑰花是何含义。我不动,花亦不动,整个体育馆的人都停下来看我们,红玫瑰的意义大家都懂,口哨声起哄声此起彼伏的在四周炸开来,我仍是呆呆的站着,那场景甚至让我感觉有点窘迫,陈尘从玫瑰花后面探出头,有点着急的说:“送你的,快拿着呀。”

原来在这家伙之前打过电话给我,不过我妈不告诉我也算正常,现在何其健已经成了他们眼中一号危险人物,“我学习怎么了,大惊小怪的,那你今天打电话干嘛啊?”

旱冰鞋将我膝盖距离地面的高度至少增加了10厘米,我跪下去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从天而降的,两只膝盖直直的插到地板上,接着又硬生生向前滑行了十几厘米,旱冰场的地面虽然是平的,但并不光滑,微小坚硬的凹凸足以将我的膝盖擦得血肉模糊。

何其健看见我满脸的不高兴,情绪也高昂不起来,本来早晨一见面都说好了放学直奔游戏厅的,现在我俩也没地方奔了。

“又来晚了,看你那熊样儿,脸都没来得及洗吧……早晨又是120迈飙过来的?没吃饭呢吧?”

我爸一听霎时间变脸,指着我就暴跳起来:“啥玩意?跟男同学去游戏厅了?又逃课了?”

一直到我考上大学以前,我父母对于我与异性的交往互动都监视得极为严密,我妈日夜担心哪天我会春心萌动,从上幼儿园开始,她就不停地告诫我,早恋毁一生——事实证明我妈是对的,根据我妈一早就立下的规定,即使将来有朝一日我真的春心难耐,也好歹要撑到高考之后再释放出来,这已经是最低要求了,只可惜他们管得那么严,我这辈子还是被早恋毁了。

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嘴巴鼻子全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离我太近了!我只好垂目低眉不去看他,可是我稍一低头,就撞到了他的胸口,他胸口剧烈起伏,似有千万种情绪等待发泄。

“你担心什么?你当大伙都瞎吗?我能看上你?谁信啊?!”

虽然才开学没几天,但是我已经摸清了迟到的节奏和尺度,我想在迟到这件事上陈尘肯定没有我有经验,我一边骑一边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倾囊相授,“按照我现在这个速度,肯定是打过铃30秒内到教室,而张老师呢,每天都是听到铃声再从办公室往教室走——大概需要2分钟左右,所以我们早点进教室,至少要赶在张老师到教室之前进去,那就跟没迟到一样,但是如果迟到超过三分钟,那肯定是要被老师抓到的,少不了又要挨顿批,生死就在一线之间……”

从此之后,张大喇叭每天课间操的时候都会点名批评我跟何其健,我俩彻底成了学校的名人儿,虽然各班级学霸已经不再来我班偷窥我了,但是各班的小混混却开始在课间慕名而来——我还是逃不掉被人参观的命运。

金超看见我们俩又一次一前一后走进教室,不怀好意的说:“患难见真情啊,何其健你这顿打挨的值。”

我没办法阻止他们的打斗,只能不停地冲那三个人大喊:“别打了!别打了!”

某天下午第一节数学课,我刚要准备好好听讲,就有人往我桌上扔了一个小纸条,我看见上面写的“尹策”二字,知道是何其健传过来的,漫不经心的打开,想着这贱人不知道又要跟我扯什么淡。可是实在出乎我意料,里面写的内容大大不同以往,我甚至都不太敢相信。

“你怎么知道校长不会听她的?我看你们那校长就是有可能听她的!”我爸一脸的忧心忡忡。

走近陈尘妈妈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是一只刚刚拱完菜地的老母猪正在接近一只落到人间小憩的白天鹅,好怕自己一身的人间烟火玷污了她。

我说:“校长你想好了,二中这边要是真开除了我,三中那边一定会敲锣打鼓张灯结彩迎我进门!现在整个b市,只有我的成绩可以和陈尘抗衡,开除我绝对是二中的损失,后年中考状元的桂冠,二中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不好说了。”

何其健感觉到我在拽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怒气冲冲的问我:“你拽我干嘛啊!我这忙着呢。”

倒霉的是,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胖警察似乎悟到了获得胜利的方法,他不再看向常青,转而突破看似薄弱环节的我,他伸手越过常青的肩膀指着我问道:“你是不是打过他?”

陈尘一定是真的很内疚,他竟然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陪我在操场上绕圈,也许是看我似乎心情平静了,他才开口问我:“还没到放学的点呢,你也不能回家吧?”

我妈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她硬是帮我全副武装,一脚将我踹出家门,看着门外那白茫茫的一片大地,我觉得自己躺下来就可以融化这冬天。

“我草”何其健小声叨咕了一句,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遭遇到了什么。

“赶紧还我!”我生气了,更加努力的去抢他手里的书。

十五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学校有一个副校长的位子空了出来,我们这届几个教龄较长的班主任都被圈进了提拔副校长的考查范围,秦燕也是其中之一,那段日子秦燕为了争夺副校长,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前一段时间,我偶然经过一楼大厅,发现宣传栏里贴校领导照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空白,一下子就明白,某一段历史又要重演了。

“好吧,1点学校门口集合。”

要知道,自行车一台要好几百块,在这个年代端的是个大件,我高中的时候因为丢了一台自行车被我爸妈臭骂了一个来月,想到此处不由得气血翻涌,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来,我那无处安放的小宇宙终于找到地方爆发了。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陈尘那厮是不是没看过年级的总榜,难道他这次考第二这件事,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总是那么风轻云淡的样子,他难道不好奇超过他的新学霸长什么样子吗?

环顾四周,看看身边的垃圾堆,再看看前面睡得喷香的何其健,感叹自己在这么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还要坚持学习,勇争第一,又被自己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