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鹭假装拭泪道:“先时听闻源兄弟被那帮贼人所捉,我就担心得几天几夜没合眼,后来听说你回来了,满心欢喜,不曾想又闹出这等事来。那起貔貅海帮是什么人,竟这样无法无天?羽儿冒险入莲生岛与他们结盟,必是许诺了一些优惠,他们才答应放你回来,怎会事后又来讹诈?源兄弟素来是花街柳巷的状元,酒馆赌场的英雄,在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这回究竟是被逼无奈还是被诱骗就范也难说清,眼下只有一张欠条明明白白摆在眼前。你侄儿不在家,瑞叔又病着,我又只是个不管事的妾,这事可大可小,我看只有写信催羽儿速速回来,召集各位主事共同定夺才好。”

蓝莺撅着嘴,却藏不住得意的神色,说道:“你呀,走路都不带声响的,像云彩一般飘忽不定。还有你的这双手,糙的要命,把我的脸都弄疼了。”

“我……等回游龙会再换也不迟。”

“是,是呀,我和他……只是数面之交的朋友。”鸿翎反驳得毫无底气。

“怎么?当真扭到了?”

浩空涟又说:“那么,你想回敖顺号看看吗?”

浩空涟回过神来,对眼前兴师问罪的鸿翎微笑道:“啊,我想起一些往事,不由走神了。”

展翼听此言有理,又燃起一丝希望,向俞秉成请求道:“俞大哥,你能否帮小弟一个忙?”

唤了几声,李雯龙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展翼,他的手一下子握紧了,张了张嘴,艰难地吐了一句:“我……见到你姐姐……展霞了。”

鸿翎索挺直腰杆,正视着金城良,说道:“对,我就是鲲鹏海帮的帮主——赵鸿羽。”

“嘻嘻,鸿羽公子,你还真是适合女装呢。涟四爷把你带上车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抢来的小姐呢。”玉莲嘴里虽开着玩笑,心内却起疑:在莲生岛一战中表现神勇的船王,别真是个女仔吧?

古道子?!

古道子听出玉莲的嘲讽之意。的确,展翼虽然能够拔出龙涯刀,证明他的心气神与刀契合,得到了刀的承认和庇护,但他只是将自己的宿主之力灌注与刀中,而实则未发挥刀本身的威力。换言之,他只是把龙涯刀当作一把普通的刀使用。真是暴殄天物!

“横竖就是不看!又不是什么大病,最多抓些药吃就完了。”鸿翎咳着进屋,写了个方子递给展翼,“这是以前生病时,家里的大夫为我开的药方,照着抓就是了,总比外边寻的郎中管用得多。”

浩空涟蹙眉道:“那个自作主张的小子竟然不等我回佛渡岛就独自一人驾船离开了,说是先行一步来后渚港,不知现在是不是已经进城去了。”

“你别这么胆小好不好。若是那人没死绝,你再给他补一刀不就完了?”

鸿翎笑着喝了一口茶。真是好茶,入口轻香,回味甘甜。

“哦?哪里不像?你见过他本人吗?”

“这是专门留给你的。我们吃过了。”刚说完,凌波的肚子就不争气地叫起来,尴尬得满脸通红。

是谁?好熟悉的名字。

据说京都真门阳师的独门绝技——借尸还魂大法,能够死而复生。只是所借之尸是极有讲究的,以至于这个法术风险极高。细川三郎一直以为只是个玄乎其玄的传说,没想到是真的。原来,真一在身受展清凝致命一掌的瞬间,将自己的元神附在式神上,身体被漩涡吞没,而元神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出体外寻找替身。对真一来说,最合适的替身必须是刚刚死去不久,并且同样具有阳师体质的人。更巧的是,他居然轻易地找到了。

夜晚的十八层崖寨,每层楼都点亮了一排灯笼,远观如同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璀璨宝石,与白天相比,更加奇幻绝伦。神隐纸鹤嘴里衔着夜明珠,搭成一座珠光柔色的空中桥梁,迎接他们进入寨中。鸿翎见过多少奢华瑰丽的场面,尤不及眼前所见这般奇丽而美妙。

“庄子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方能得以逍遥。可是,这样的境界,又有谁能真正做到。诸葛帮主既然一心避世逍遥,何不将龙涯刀交于晚辈?”

这样恶劣的天气下,保不住有人和货被风浪卷走,或有别的什么东西夹在旋风中吹来,古道子无暇顾及,只要船不沉就是万幸了。

当手下将一个身负重伤的人压到鸿翎面前时,她呆住了。

果然,敖广号在浩空涟的碧玉扳指的召唤下从海底冒了出来!横在了正在撤退的敖钦号面前。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八仙桌面上,只见地图上显示:一支规模不小的武装船队从鲸海方向行驶入佛渡水道,这些船的桅杆上除了鲲鹏旗,竟然还悬挂着东冥五岛的旗帜!由于敖钦号带着大部分主力战船包围莲生岛,展氏海帮留守佛渡岛的兵力并不强大,更没人想到会有战船突袭,海岸线上顿时烽烟四起,战火很快又绵延至岛上。

只见一个女子以莲叶为舟,撑篙而至。人如其声,妩媚妖娆,身姿婀娜,珠钗步摇,霞披飘飘,暗香浮动。那女子款款作了个揖,笑眯眯地对二人说道:“妾身玉莲,奉貔貅海帮薛帮主之命,前来迎接鲲鹏海帮的贵客。请上来吧。”

鸿翎疑惑地朝水潭里看,这一看,惊讶不小,她在水中的倒影竟是自己十岁时的样子!再仔细辨认,那个孩子不是她,而是鸿羽!水中的鸿羽露出她所熟悉的微笑,向她伸出手来,像是要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展翼久闻天宝海帮之名,这支创立于大唐天宝年间的海帮,往来于海上丝路通商贸易已近千年,可以说是现存于世最古老的海帮。唐朝末年,海帮船队找到了当年始皇帝派遣船队寻而未得的三座仙山之一的蓬莱岛,从此便在岛上定居下来。天宝海帮代代帮主皆是了不得的神奇人物,帮中更是藏龙卧虎,只是海帮一直传承重道义、轻名利、顺其自然的帮风,因而从未在任何史料中留下痕迹,声势也不如五峰、鲲鹏等后起之秀。据说,第八十八代帮主诸葛玄自双屿港被毁之后,便破釜沉舟,遣散船员,隐退山林,再不过问海上纷争。这位归隐多年的诸葛帮主如何又与龙涯刀有所瓜葛?

众人走过石碑,荒草萋萋之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由无数形态怪异的巨石摆成的石阵。这些巨石是大型珊瑚的化石,堆砌如城墙、梁柱,有些石壁上还模糊可见奇怪的符号纹饰,令人不禁联想:兴许千万年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海底城市,在一场惨烈的自然灾难中毁灭,之后又随着岛屿升上海面,形成如今这迷一般的石阵。他们脚步匆匆地穿梭在石阵中,走了许久,却像是总也走不到尽头。

那丫头见赤龙舟并无退意,反而妄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硬闯过去,登时气得横眉立目,喝道:“好大胆的一帮海寇!你们这是自寻死路。”她将长矛往海水里一立,顷刻之间,她脚下的海面升起一座巨大的白浪,挡住了赤龙舟的去路!定睛一看,那不是什么巨浪,而是这丫头一直站在一只白色巨鲸的背上!

那个一直一声不响的周武卸下背上的重剑,重重立在地板上,登时震得地面颤动起来。钟离和尚拦住势要拔剑弩张的周武,笑咪咪地对鸿翎说:“我们当然知道。不过,船王若不肯跟我们回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您的叔叔赵源了。”说完,他从袈裟里掏出一方包好的月白色绸缎。

戴在手指上的海神明珠果然对这等海妖颇有威慑力。解决掉它了吗?展翼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银炼海蛇妖活不见影、死不见尸,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只留下一丝腥气若有若无。

李雯龙打开牢门,见刘紫英端坐于佛灯下,神色凝重地问道:“雯龙表哥,你此次冒险前来救紫英出去,是为官府、家人所托,还是只为私情?”

金蟠大老睁着空洞的眼睛毫无反应,他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象,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受尽牢狱折磨的一代海上枭雄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废人。

“什么妖刀?”展清凝上前扯开展翼身上包扎的绷带查看伤口,果然,伤口处皮发黑,触目惊心,与普通刀伤大不相同,即使有神翼龙的神力护体,看样子没个数十日也不会愈合。展清凝心里虽不忍,表面却仍旧冷笑道:“呵,翼仁,你别以为侥幸打赢了我就天下无敌了,这回你领教了吧,你连区区的细川三郎都杀不了!今日你若连一百军杖也禁不起,那更没资格站在这艘敖钦号上了。”说完,就命手下把展翼按在地上,举杖行刑。

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十分苍白,毕竟他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了一整夜是事实,而且还衣冠不整。

“南辰!北斗!你们快帮我看看她是中了什么邪了?”展翼抱着不省人事的鸿翎匆匆回到黑帆巡座船上找聂家兄弟。这对孪生兄弟年纪和展翼一般大,出生于古老的术士之家,哥哥聂南辰通过洋牵星术,对各种巫术也颇有研究;弟弟聂北斗则是药剂方面的天才。

鸿翎皱眉道:“细川三郎经常来吗?”

阳师用少女的鲜血在地上画出一个大大的五芒星图案,自己站在图案中心,一面念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一面手舞足蹈地跳着诡异的祭祀之舞。五位鬼面巫师分别坐在五角上,念咒为阳师护法。不多时,血池中的泉水翻腾得更加剧烈,那种沉重的低音逐渐变为洪钟一般的长鸣,天地惊颤,草木乱舞,接着一只庞大的怪物从血池中爬了出来。那怪物有着硕大的岩石脑袋,口鼻里喷吐着蒸气,身体则是流动着的炙热的岩浆,并不成型,所经之处都燃烧起炎炎烈焰。它爬向祭坛,伸出令人作呕的类似舌头的东西将心脏连同鲜血一起舔下。对炎鬼王来说,美女的心脏和鲜血就像是烈酒,喝多了会迷醉,这是斩杀它的最佳时机。细川三郎的刀已出鞘,伺机而动。一刹那,展翼看见了镶嵌在刀柄上的,他要得到的东西——北洋明珠夜苍穹。然而,十三条生命似乎还太少,不仅没让炎鬼王沉醉,反令它兴奋起来。它亢奋地摇头晃脑,口鼻夸张地煽动着:闻到了,闻到了!美食的气息就在附近!

邢天手里的东西落了一地,指着其中一位少女颤声说道:“那是……铃莺!”他一脸的惊骇很快转变为悲愤,如果不是鸿翎及时拉住他,他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救人。

浩空涟轻轻一笑:“如果他在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这么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