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拳者若是交情较浅,不愿为朋友卖命,可以在事前托请中间人向敌力言明。不过,像孟神通这样当场提出,却是绝无仅有之事,对於江湖上有身份的人物,这乃是一种绝大的侮辱。

月影沉西,残星明灭,已经是快要天亮的时分了,金世遗踏入村子,一路上碰见好几拨人出来,那自是听到山上的啸声,赶去应援的了。金世遗心道:“经了这么一闹,里面必定防备森严,我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可得想个法子才行。”

江南和邹绛霞这时正从洞中探头出来,眼睛一张,便见金世遗遇险招,不禁失声惊呼。那少女身法快极,飞身掠起,一招“铁锁拦舟”,长剑一展,将昆仑散人的双笔封出外门,就在这一瞬间,金世遗一个筋斗已翻山数丈开外,哈哈笑道:“你的剑法果然不错!”那少女心中一动,这才知道金世遗是有意开玩笑的,即使自己不替他挡这一招,昆仑散人的双笔也决计点他不中。

江南伸伸舌头,正要和她开个玩笑,忽然肩头给人拍了一下,江南大喜若狂,叫道:“金大侠,你果然来啦,多、多谢你、你……”转头过来,那句多谢的说话尚未说完,蓦然吓了一跳,尖声叫道:“我的妈呀!你、你是谁?”

杨柳青笑道:“江南,你今晚技压群雄,他们都想见你,我给你一一引见吧。”江南道:“不,我不下去了。”杨柳青诧道:“怎么,这么大的孩子还害羞呀?”

邓乾元道:“既然不在这里,那就未必是杨家邀来的人。”许大猷叫道:“他暗害了赵帮主还敢露面么?我只问这贼婆娘赔命!”杨柳青大怒道:“岂有此理,你骂谁?”邹锡九连忙跟着跳出来,许大猷提起铁拐,呼的一拐就向杨柳青扫去,邓乾元急忙提椅子替她一档,一声巨响,那张椅子登时被破开两边,馀势末衰,铁拐险险打中邓乾元的额角,这时邹锡九也动了火了,“砰”的便是一拳照面击出,邹锡九是五行拳的嫡传弟子,这一拳名为“冲天炮”。刚猛之极,许大猷的铁拐也不及撤回,慌忙闪避,饶他闪得快,肩头上还是给邹锡九重重的击了一拳,跄跄踉踉的倒退几步,几乎跌翻。许大猷大喝道:“我与你拚了:“铁拐抡圆,呼呼猛扫,附近那几席的客人纷纷避开,邹锡九沉声不响,接了几招,突然化拳为掌,使出一招”铁抓“功夫,硬抢许大猷这根仗以成名的”盘龙拐“。眼见他一抓便要抓着许大猷的手腕,忽地一股劲风,迎面击来,原来是震山帮的副帮主崔宏发出了一枚金钱镖,邹绛霞提看弹弓,正自跃跃欲试,见有人暗算她的父亲,如何忍得,立即一支弓弦,将三枚弹子打出,第一枚弹子将金钱镖打落,第二枚弹子打中了许大猷额角,血流如注,第三枚弹子打那崔宏,因为距离过远,给崔宏避开,却把邻席的一壶热酒打翻,酒花飞溅,席上坐着的,一个是白马杜平,一个是金刀邓茂,都是郝达三邀来助拳的人,被滚热的黄酒溅得满头满面,都不禁发了怒气,大声喝骂,抢上场来。邓乾元喝道:“这成什么体统?要比武嘛也该照规矩来,学市井之徒来群殴乱打么?”他眼见调解不成,只有暂时澄清这纷乱的局面。

江南忍不住又道:“杨仲英早已死了多年,这桩事难道还与他有甚相干?”话说出口,这才想起不妥,自己刚刚说过不是走江湖的人,却怎会对江湖上的事情这样熟悉?那老头儿却并不挑剔他,往下续道:“就是和铁掌神弹有关,铁掌神弹虽然死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做、叫做”这回江南拚命忍看,不再抢看说了,那老头儿想了一想,道:“她叫做杨柳青,可是咱们当然不敢叫她这个名字,她喜欢人家叫地做大小姐,她嫁了人做了妈妈,县里的人个个还是叫她做杨大小姐。”

这时江南一面笑,一面把大把的糖果分给孩子,问道:“怎么样,我这个江南也不错吧?”孩子们不再嘲笑他了,欢呼道:“江南真好!江南真好!”江南忽道:“喂,你们这村子里,有没有一个欢喜吹胡笳的姑娘?”

金世遗一惊而醒,抬头一看,但见群星闪烁,明月在天,已是将近三更的时分了。金世遗自笑道:“这一觉睡得好长,梦也发得荒唐!”忽地想起梦中那三个少女,李沁梅对他是一片深情,她不解世事,好像根本不知道人间的丑恶,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令他感到自惭形秽,也感到赤子的纯真,金世遗愿意像对待小妹妹的一样爱护她。谷之华是吕四娘的弟子,金世遗尊敬吕四娘,也尊敬谷之华,虽然只是匆匆一面,已给他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谷之华见多识广,心胸宽大,和霭可亲,金世遗虽然比她年长,总觉得她好像自己的姐姐一般。金世遗对任何人都敢嬉笑怒骂,放荡不羁,唯独在谷之华的面前,第一次见面,就令他自然而然的不敢放肆。至於这个姓厉的女子呢,奇怪得很,金世遗觉得她邪气十足,对她有说不出的憎厌,但却又忍不住去想她,好像她是自己一个很熟悉的人一样,甚至於在她的身上,可以看见自己过去的影子。一个人可以摆脱任何东西,却总不能摆脱自己的影子。这也许就是金世遗既憎恨她,而又想念她的原故吧。

总之,梦中这三个少女,虽然各各不同,却都已在他的心头占了一席位置,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梦中见到她们了。

明月将近中天,金世遗也走到了太行山的金鸡峰顶,这时,谷之华和那个姓厉的女子,她们的影子在金世遗的心中淡下去了,李沁梅的影子则浮现出来,因为他就快要见到李沁梅了,但愿这不是一个梦!

星河黯淡,月色朦陇,金世遗走上了金鸡峰顶,穿过了一片树林,果然发现了一树参天古柏,在这古柏下面,果然发现了一个黑衣女子的背影。金世遗心情激汤,那姓厉的女子没有骗他,李沁梅果然早已在这里等候了。

金世遗使出蜻蜓点水的上乘功夫,悄没声的飞掠过去,想出其不意的和李沁梅开个玩笑,一口凉气向她颈项吹去。

就在这时,金世遗忽地感到有些异样,那回凉气还未曾吹出,忽听得那女子“噗嗤”一笑,回过头来,说道:“金世遗你果然守信,现在正是三更!”哪里是李沁梅,还不就是那个姓厉的女子!

金世遗气得发抖,喝道:“好呀,原来是你在和我开玩笑

!”那女子格格笑道:“金世遗,你记得你说过的话没有?”金世遗道:“什么?”那女子道:“你说过可以许我对你冒犯三次,你不发脾气。”金世遗给她弄得啼笑皆非,做声不得。

那女子又笑道。“我听说你最善於捉弄别人,我就和你开一次玩笑,也算不了什么。”金世遗道:“好,玩笑你开过了,李沁梅究竟在什么地方?”

那女子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呀?”金世遗道:“那么你说的约她今晚三更在此相会,也是骗我的了?”那女子道:“这倒并不是骗你的。”金世遗道:“那末,为什么现在不见她?”那女子道:“我是约她今晚三更在此相见,不过,后来我在三更时分,便在这座山头碰见了她,我突然改了主意,请她走了。”金世遗喝道:“为什么?”那女子格格笑道:“怎么。说过不发睥气的,又发脾气,休想我答你一句话。”

金世遗无可奈何,他又急於知道李沁梅的消息,只好忍着气再问道:“你和她说了些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见她,为什么又叫她走了?”那女子笑道:“因为我知道要见她的,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我对她说,沁梅呀,你的师兄是不是一个叫做锺展的小子,她说是呀,是有这个小子。我就说,你的师兄在找你呢,还有一个姓武的小子和他一起,都是找你的。於是他向我道谢之后,便匆匆跑下山去了。”这女子一面说一面用手势比划,她学李沁梅的口气说话,居然学得很像。

金世遗几乎便要骂她,但想到自己对她许过的诺言,只好忍着。那女子又笑道:“我自问这件事做得不错呀,人家是师兄妹,说什么都是自己人,难道她不见自己人反要先见你吗?”

金世遗道:“哼,做得不错,那么请问,你又何必要将我骗到这里来。”那女子道:“月白风清,我无聊得很,找一个人来聊聊也不坏呀。何况我知道你欢喜开玩笑,既然是偶然碰上了你,也就不妨偶然和你开次玩笑。”金世遗冷冷说道:“我今晚可没心情和你闲聊,好,你现在玩笑也开过了,对不佳,我可不能奉陪啦!”

那女子忽地叫道:“金世遗,你站着!”金世遗本已迈开大步,被她一叫,心中极不愿竟,可是却不由自主的脚步停了下来。那女于格格笑道:“金世遗,我刚才是开你玩笑的!”金世遗怒道:“我知道啦,不必再罗唆了!”那女子笑道:“你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什么?我是说,我刚才所说的,今晚约你来此,只是为了找你闲聊,只是和你开玩笑的,这说话本身就是和你开玩笑的。你听懂了没有?明白的说,就是我约你来此,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点也不是开玩笑的!”

金世遗听她说得这样庄重,半信半疑,姑且走回去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女子道:“你的性命重不重要?”金世遗心头一气,道:“好,这是你第二次和我开的玩笑了!”那女子道:“你别胡乱算账,这次一点也不是开玩笑,我是非常认真的,你吸一口气看看,依我的说话,运气冲击你的足少阳胆经诸穴!”

金世遗姑且试试,依那少女的说话,将体内真气运转,冲击足少阳胆经诸穴,自五枢、神道、居谬以至小腿上的“阳陵穴”,运转一周,畅通无阻,正想说话斥那少女,忽觉真气所冲击过的各处穴道,竟然徵微有麻痒之感,方自一惊,转瞬之间,忽觉遍体生寒,尤以足跟为甚,便似腊月寒天,侵入寒泉之内一般。

那少女笑道:“如何?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了吧?”金世遗沉吟不语,半晌说道:“想不到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竟是这般厉害!”那少女道:“这还是因为你的内功深厚,所以没有当时发作。不过他那修罗阴煞功的阴寒之气,却已留在你的体内,你事后虽然运气驱寒,却没有驱除净尽,那阴寒之气。向阻力最小的地方钻去,沉聚足跟,你是不是觉得足跟涌泉穴最为冰冷,这就是了!”金世遗点了点头。那少女又道:“幸亏是你,若是别人,寒气攻上心头,神仙难救。即以翼仲牟而论,他受了孟神通的一掌,虽然连服了两粒碧灵丹,大约也得大病一场。你功力深厚,寒气不能上行,侵入你的心房,便下行沉聚你的足跟。你如今已经发觉,以你的功力,每日连功三次,与之相抗,可以使寒气不至上升,这样一来,性命或可保全,但最少也要半身不遂,这两条腿是从此废了。”金世遗惨笑道:“这样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况每天还要多受折磨!”惨笑变为狂笑,转身使走。那少女道:“你想做什么?”金世遗道:“孟神通中了我的毒针,料他也得大病一场,我趁他功力未曾恢复,而我又尚能行走之际,且找他再恶斗一场,最多是彼此同归於尽!”

那少女冷笑道:“你的性命就这样不值钱么?只想要孟神通陪你的命便作算了?再说,孟神通有他的门人弟子相护,他的师弟也已练到了第五重,你想与他同归於尽,只怕也还未必能够呢!”金世遗心中一动,听她说得有理,便留下来,想道:“听她口气,莫非她能解救?”但以金世遗的脾气,连李沁梅的恩惠他都不愿接受,却又怎肯开口求她?

那少女早已看出了金世遗的心竟,笑道:“金世遗,我求你一件事!”金世遗道:“我就要半身不遂,还能够帮你什么?”那少女道:“我求你帮我复仇。修罗阴煞功

我虽然没有学会,但在当今世上,却只有我一个人懂得解救。看你神情,你觉得奇怪是不是?你大约想问:你不会这种功夫却又怎懂得解救?那是因为孟神通只偷走了那三篇练修罗阴煞功的秘笈,解救的方法,却还留在我的手中。你愿不愿与我作个交易,我给你解救,你助我复仇?”

金世遗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道这少女的心意,心道:“向孟神通报仇,谈何容易?也许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八年也报不了这个仇,我一许下诺言,那就得受她束缚,而且不管我喜不喜欢,都要和她交上朋友了。”但天下除了这姓厉的女子之外,又无人能够解救,难道自己甘愿从此成了废人。要知死并不难受,半死不活那才是最难受的事情。金世遗转念想道:“焉知这不是她的一番好意?她怕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所以才提出这个办法,说成是她求我的,免得伤了我的颜面?”金世遗猜得不错,这女子的确是两样心思都有,既想缚着金世遗,又怕他不肯接受。

那女子等了一会,不见回答,笑道:“怎么样?我求你你也不愿么?这等交易,咱们彼此都不吃亏,谁也不沾谁的恩惠,岂非最好不过?”金世遗心中叹了口气,说道:“好吧,你给我解毒,我助你报仇,就这样定了。”

那女子道:“你闭上眼睛。”金世遗道:“干么?”那女子道:“我怕你见了害怕。”金世遗大笑道:“我还不知道天下有什么足以令我害怕的事情!”那女子凝眸一笑,道:“真的?”金世遗心头一颤,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这女子有几分可怕!那女子庄容说道:“我给你施术,你不但不能害怕,而且还得绝对信任我才行。”金世遗笑道:“我现在是病人,病人当然得听医生的话。你尽管施术吧,我不害怕!”那女子取出一把银针,每枝有两寸来长,说道:“你不害怕,就瞧着吧。千万不能运功相抗。”手起针落,一口银针插进了他额上的太阳穴,这太阳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金世遗心念方动,那口针已深深插入,登时引起一阵剧痛,金世遗咬牙忍往,转瞬之间,那少女在金世遗十二道死穴都插了一口银针,痛了一阵,又是一阵,剧痛接续而来。身上的寒惹自然而然的不觉得了。

剧痛中金世遗想道:“这治法好生奇怪。咦,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竟会甘心情愿听她摆布?”

针戳死穴,而金世遗并不死亡,那自是证明疗法有效。不过金世遗事先并不知道疗法有效,那女子又是邪气十足,而金世遗却并不怀疑她有坏念,也确实没有连功相抗,他这才自己发觉,他原来确是信任这个女子,并不只是口上说说而已。金世遗一生之中,除了极有限的几个人之外,很少信任别人,而现在却竟然信任这个女子,这女子又曾不止一次骗过他的,何以会如此信她,任凭她针戳死穴?连金世遗自己也莫明其妙。

剧痛渐渐减弱,那女子道:“现在你把右脚伸出来。”金世遗又听她的话,那女子双手捧着他的脚跟,手指在他涌泉穴轻轻一按。

这一按下,金世遗登时觉得奇痒无比,痛还好受,痒却难耐,金世遗不觉笑出聱来,说也奇怪,一笑之后,忽觉全身轻松,不但痛苦大减,连气血也畅通了。那女子格格笑道:“你最少怕有六七大没洗身了吧,脚板臭哄哄的,亏你还笑呢。”金世遗道:“哪里,哪里,我前天还在清溪里沐浴过来。”金世遗虽然知道这女子乃是说笑,可也觉得不好意思,那女子的手掌又软又滑,金世遗被她轻轻按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特感觉,心中思如潮涌,甚至连痕痒也不大感觉了,这才忍住了笑声。过了一会,涌泉穴上有一股热气升上,流转全身,阴寒之气渐渐散发。

那女子给他按摩了右脚的涌泉穴后,又依法施为,治好他的左脚。金世遗气血畅通,两只脚跟的冰冷之感登时大减。那女子等了一阵,看到金世遗脸色由白转红,便把插在他十二道死穴上的银针一一拔起,金世遗浑身舒服,但觉软软绵绵的,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那女子笑道:“功德圆满了。你饿不饿?我找两只野兔来给你烤吃。再说我也还要到山溪去洗手呢,你在这里待一会儿。”金世遗自己静坐连功,气力稍稍恢复,忽然想道:“我若轸这机会逃走,她奈我何?她作弄我也作弄够了,我何妨也作弄她一次。”但转念一想:“不可,不可!别的可以开玩笑,她给我医好了伤,我作弄她,她岂不要疑心我是负义之人?”念头即起即灭,终於还是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那女子果然打了两只野兔回来,生起火堆,把两只野兔烤熟,分给金世遗吃,她不停的逗金世遗说话,问金世遗蛇岛的风光,说道:“我还未出过海洋,总想有一天能到海上玩玩,你愿意给我掌舵么?”金世遗道:“我自蛇岛出来之后,也未曾回去过。好吧,将来我回去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可以搭我的船。”那女子正色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到时你可不得瞒着我偷偷的走。”

金世遗看她浅笑轻颦,忽然想起小时侯一个老乞丐说给他听的一个神话,据说很高很高的山上有个魔鬼,他最喜收买人世的灵魂,你喜欢钱的他便给你金子,你喜欢做官他使助你取得功名,但他却要你的灵魂。和他签了卖身契约之后,你的一生便要听他指使了。金世遗答应了替一女子

复仇,不知怎的,便似觉得与她签了卖身契约似的,竟然想起了这个荒诞的神话。

那女子凝视金世遗的眼睛,道:“你想什么?”金世遗心头一凛,道:“没什么呀。”那女子道:“你答应助我复仇,这可不是一句空话,请问你凭什么可以助我复仇?你自问你的武功能胜过孟神通吗?”

金世遗气往上涌,冷冷说道:“你救了我,我最多加上利息,还你一条性命便是。”那女子格格笑道:“听你的口气,你虽然不好意思说出来。却是承认你的武功不如孟神通了,所以打算拼掉你的性命。”金世遗道:“我助你复仇,最多也不过为你舍命而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女子笑道:“当然不满意。你死不打紧,可是我仍然是报不了仇呀!拔况你若是斗不过孟神通,你纵然失了一条性命,你对我许下的诺言。也仍然没有做到呀。”金世遗摊开双手,淡淡说道:“那又有什么法子?我所有的仅仅是一条贱命!”

那女子道:“我有法子。到你武功大大胜过了孟神通之时,助我复仇,岂不是易如反掌?”金世遗失声笑道:“我道你有什么法子?嗯,我不妨对你实说了吧,我自问若要胜过孟神通,那最少恐怕也得十年。十年之内,我武功纵有长进,大约也??能和他打个平手,不致於被他的修罗阴煞功所伤罢了。”

那女子笑道:“你现在知道修罗阴煞功的厉害了?依你现在武功的底子,确实得练十年才可以胜过孟神通,而且还得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没有长进才行,若是他练到了第九重的境界,你就是十年之后,也未必打得赢他。”金世遗大为丧气,道:“那你又有法子?”那女子道:“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可以令你在三年之内,武功便压倒孟神通。十年之内,当今之世,无人能与你抗手!不但如此,还可以令你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的武学大师!”金世遗心头一动,猜到了几分,登时疑心大起,却故意作出困惑的神气问道:“你若有如此本领,何须求助於我?”

那女子挪近他的身边,两只又圆又亮的眼睛正对着他,说道:“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这其中自有缘故。”金世遗道:“什么缘故?”那女子道:“我先要你相信我不是开玩笑的。你试想孟神通的修罗阴煞功,只不过是我家传秘籍其中的三篇而已,而据我所知,我家传秘籍所载的武功,乃是根据一位前辈异人口述纪录下来的,那位前辈异人的全部武功,比起我家纪录下来的,有如大海之比小溪。咱们若找到了那位前辈异人所留下来的武功,纵有一百个孟神通又何足惧?”金世遗道:“那位前辈异人已死了三百年了,你怎样去找他所留下的武功?你又怎知道他准有武功留下!”

那女子惊诧非常,跳起来道:“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不错,我所说的前辈异人正是那位死了将近三百年的乔北溟。你知道我是谁吗?”金世遗道:“正是呀,我和你认识了两天,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那女子道:“我叫厉胜男。我问你的意思不是这个,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金世遗道:“我知道你是要找孟神通报仇的人。”那女子道:“这是我对你说的。”金世遗道:“正是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那女子笑道:“原来你是绕着弯儿说话,如此说来。你在未碰见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世间有我这个人了。”金世遗道:“我比你早生几年,又是四方乱闯,恶名远播江湖。你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自是不足为奇。”那女子道:“反过来说,你知道我的名字就奇怪了,是不是?不过我倒觉得有点奇怪呢,你知道三百年前有个乔北漠,却不知道我是谁?”两道明如秋水的眼光紧紧的盯着金世遗,好像看出了他不是说谎,这才松了口气。歇了一歇,说道:“我的身世从来未对人说过,你既然知道乔北溟这桩事情,我今日就对你说了吧。”金世遗道:“我猜得到你的身世大约有关武林秘密,若是这样,不说也罢。”

那女子道:“咱们今后要彼此依靠,说与你听何妨。”金世遗听她说出彼此依靠的话,打了一个寒噤,心道:“这卖身契约,她当我是签定的了。”只听那女子说道:“乔北溟有个徒弟名叫厉抗天,一生对他忠心耿耿,他既是乔北溟的徒弟,又是他的管家,乔家的武功秘典,他都曾过目,乔北漠前半生的武学心得,也都由他纪录。只因乔北溟的名气太响,所以三百年后还有人知道,至於他的管家呢,那却早已埋没无闻了。”金世遗道:“啊,原来厉抗天是你的祖先。”那女子道:“不错,他是我的上七代祖先。乔北漠是当时的第一位魔头,得罪了许多侠客。后来他伤在大侠张丹枫剑下,假装身死,逃到海外,我的先祖没有随行,他怕人向他寻仇,更怕别人抢夺他的武功秘笈,所以便隐姓埋名,而且世世代代相传,绝不在江湖上露出风声。”金世遗道:“令先祖倒善於保身,若是我就闷不住气。”那女子道:“乔北溟逃到东海的一个海岛,这消息只有我家知道。他在那海岛上留下了他一生的武功心得,也只有我家知道。”金世遗笑道:“我却早知道了。”地想起那幅怪画,本待问那女子,转念一想,又忍着不说。那女子望了他一眼,又道:“其实即算别人知道:也没有用处。别人寻到了那个海岛,也没法子取得乔北溟留下的武功典籍,因为这里面还有

一个秘密,只有我家知道。现在来说,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金世遗道:“你是想我一同去那海岛,发掘乔北溟留下的武功?”那女子道:“不错。”金世遗道:“你何以不自己去?”那女子道:“一来我不懂航海。二来,那个海岛是个有名的魔岛,有人作伴,总比单身前往的好。”金世遗想起以前师父告诫他不要上那海岛去玩的事,心道:“难道那海岛上除了火山之外,还有什么怪异的东西。”

那女子继续说道:“还有第三个原因。我的武功根基还浅,即算得了乔北溟所留下的武功典籍,只怕也不解其中奥妙。若然自己盲目苦钻,头发白了,也未必学得成功,如何报得了仇?令师毒龙尊者是近百年来第一位武林怪杰,你所学的武功路子,和各大门派都不相同,明白的说,乃是偏门而非正宗。可能与乔北溟以前所走的路子不谋而合。你若得了乔北俱的武功典籍,定然事半功倍,不消多久,便可成为一代的武学大师。”

金世遗道:“你不是说,你家中也还留有一些武学的秘典吗?学全了那些武功,能不能制服孟神通?老实说,我听到世代相传的说法,对乔北溟此人殊无好感,不愿做他的隔世弟子。”那女子大笑道:“人人都道你行径怪僻,说你是当今之世的大魔头,想不到你与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一样,迂腐得真可以!武林中世代相传,说乔北溟行事邪恶,那又与你何干?何侃他已经死了三百年了!他留下的武功,咱们取之何伤?你不愿做他的隔世弟子,难道他的鬼魂还能附在你的身上,强你拜师不成?”

金世遗默然不语,想道:“乔北溟临死之前会对那海客言道:谁能将他的遗棺运回中土,谁便是他的隔世弟子。我生平从不轻易受人恩惠,若然学了他的武功,我岂可忘了他的恩泽,不将他当做师父?宁欺生人,莫欺死者。对一位死去的前辈。不管他是何等样人,我对他背信叶义。总不应该。”

金世遗正在踌躇莫决,那女子又道:“我家中的一些武学秘典,不过是乔北溟前半生的心得,而且又非全部。即算学全了也比不得当今的几位武学大师。何况其中最重要的三篇修罗阴煞功的秘典,又给孟神通抢去了。”金世遗问道:“孟神通是怎样抢去的?”那女子道:“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不知怎的,给孟神通探听到我家的秘密,前来寻事。我父亲那时侯还未到三十岁,修罗阴煞功仅练到第三重,虽然将他重伤,但中了他的暗器,自己也不治而死。当时我还没有出世,我是妈妈的遗腹女,我妈本来盼望我是个男的,谁知令她失望,所以她给我起个名字,叫做胜男。好了,话都对你说清楚了,你对我许下了诺言,算不算数?你要助我报仇,一定得去找寻乔北溟留在海岛上的武功秘典。”

金世遗想了好一会子,他虽然不愿做乔北溟的隔世弟子,但想来想去。除了这个办法,别无他法可以助他报仇,便道:“好,我依你的说话便是,三月之后的月圆之夜,你在东海海边唠山上清宫的门前等我!”

那女子道:“为什么要三月之后?”金世遗大笑道:“我只答应助你报仇,并没有答应成天跟着你呀。不必罗唆,三个月后,咱们一同出海!”说罢转身使走。

那女子忽地一声怪啸,追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