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队伍中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剑功同志,”杰肯斯凯沿用法国大革命的习惯,称呼同事为同志,当然是法语,“我们以那一家的军事理论作为练兵的总纲呢?你为我推荐的纪效新书,我已经全部看完了,我认为,这本书太老了,已经不再适合现代的战争。”

“谁?谁和我们抢人?”杰肯斯凯问,然后一拍脑袋,军帽外道一边去,他赶紧扶正,“啊,知道了,是京城来得那个官员吧。这些贵族老爷们,都该上断头台,咔嚓,一个,咔嚓,又一个,这样就解决了。”

杰肯斯凯让兵丁们把狗按到酒缸前,一刀砍下,狗只来得及一声哀鸣,呜呦一声,便断了气,鲜血涓涓流入酒缸里。

张兴培却是把镖师的来路都摸透了的,便说:“楚明兄弟,你们乐家也算是松滋的富户,不然也请不起程天仪那样高明的师傅,教你五祖鹤阳拳。你到排帮混饭,你家长辈居然肯答应,我已经很吃惊了,怎么会让你当兵呢?现在,绿营**不堪,待遇又差,还时时被上级欠饷。寻常百姓,也看不起绿营的。良家子弟,是绝对不愿意和绿营沾边的。”

“兴培,你知道,我对江湖不是太熟悉。”其实楚剑功长于湖北,对排帮还是知道一点的。排帮一直盘踞湘鄂皖赣的各个水系,垄断着长江及其支流的水运,虽然排帮旗号下的各个堂口为了争地盘,以及地域和宗族矛盾,一直械斗不修,但总也算江湖上一大帮派。

张兴培道:“十来个保镖押车的,阵候着实不小,大家小心在意了,不要乱说话。”又对楚剑功说:“大人,这江湖上的事情,还是让兄弟我来应对吧。”

张兴培端坐一旁,装做没有听见。正在几人谈谈讲讲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两个人,为的一个头剃光了,乌卓卓的一头根,身着黑色的短袍,右手拿着一把团扇。身后一人十一二岁,背着行禳,看来是个书童,头上也没有留辫,向后梳着一种奇怪的髻。那黑衣人站在茶馆门口,举目一望,就看见了楚剑功等三人。也是,带着杰肯斯凯,到哪都这么显眼。

楚剑功一想也是,便道:“范中流的炮你验收了吧,早点向水师交割清楚。尽量少让范中流和其他人见面。炮台改造,只能借给朝廷用,千万别让朝廷把人弄跑了,这格格不入的。”

“法军制式12利弗炮,一共六门,作价4ooo两,关税另计。不二价”

楚剑功点点头,带着李颖修和杰肯斯凯走上前去,和对方握了握手。

杰肯斯凯撇了撇嘴:“古代战法,能如何?我虽然不是海军军官,但也是见过鲱鱼的。”

“听说今天要放炮?”

“智利人没有找个西班牙裔混血少年,却选了你这样一个法国血统的?”李颖修问。

那差役看了一眼楚剑功,唱了个喏,就带了两个手下,进牢去提人。不一会,人提出来了。

林则徐问道:“剑功,英夷的兵船真的这么厉害吗?关天培素有能将之称,不会妄言的。”

英军却不含糊,一排枪打过去,当即就打翻了一片,好几个人掉进了海里,一个大个英军手执斧头,把绳索斩断。

关天培待全部师船驶到,便令集体下锚链,以团阵泊在英军的东北面,也就是说,英军的两艘军舰在广东水师的西南面。

义律扭头看了看史密斯,又对楚剑功说:“楚先生,史密斯舰长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

“当然不是进贡了。国际关系,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的女王和咱们的皇上一样大,义律这个商务帮办,应该相当于三品文官,至少和广东藩台来往,不用写‘禀’字,而是递交平等的照会。他们这一次也是递交的照会,想来就是这个意思。”楚剑功指了指来信上的照会封印。

说话间,李颖修又装填好了火铳,举起来,瞄准。

“我大清?”楚剑功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回过神来,盯着李颖修,慢慢的说:“挨不挨打,都是大清的气数,我们这些草民,又能做什么呢?”

“四月的虎门销烟,我已经听说了,的确大快人心。”李颖修口中的四月,是西历的6月。

“海盗也好,缉私船也好,哪有这么强的火力,广东水师也没有。”李颖修说道“快,向着炮声去,瞭望手注意了。”

江忠源听到外面的欢呼声,也准备出去凑下热闹,曾国藩拦住了他。

“常孺,你着什么急呢。”

“兄长,楚剑功这一套解(衣推食,的确能收买人心。我们可不能坐视。”

“那又如何,与你我何干?朱雀军本来就是他在练,将来也是他带,我们以后自己会办团练,到时候在来巩固军心好了,现在犯不着。”

曾国藩的为人处事,尤重等级,对穆彰阿和皇帝谄媚,对同僚恭谨,对老百姓粗暴。朱雀军的丘八们,在他看来,连百姓都不如,和他们去喝酒,真是有辱斯文。如果是自己的军队,不如捏着鼻子去做作一番,现在么,不过是帮朝廷看着楚剑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人正喝着酒,突然有人敲门,江忠源开门一看,却是楚剑功。

“楚主事,快请进。”

楚剑功手里提了个瓦罐。

楚剑功进得屋来,说道:“过年了,两位也留在营中,也不回家看看?除夕夜,和两位一同守岁,不知有没有打搅?”

“没有没有,求之不得,何来打搅?”

楚剑功将瓦罐放在炭盆上,江忠源给楚剑功倒了酒,三人先举杯,贺了新年。然后随口吃着东西,说些闲话。

说着说着,就说道祭祀这档子事了,曾国藩想起来前几天议论的请神的事宜,便问道:“剑功老弟,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伯函兄,我却在想,敬神不如敬岳王,精忠报国啊。”

这一下,曾国藩被堵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响才说道:“看来老弟真是不通世务。本朝虽然没有禁了岳爷爷的庙,但对前金是有所避讳的,当年修四库全书,便把关于宋金之争的文字都有修缮。别说金朝,连与辽、元两朝相关的都有修过。”

楚剑功故作糊涂:“大清入主中原两百年了,应该没这么避讳了吧,先帝爷不也在岳王墓题过诗吗?”

“其实要说张扬忠义,我还是觉得关二爷合适。”江忠源开始转换话题。

楚剑功本人对满清的民族背景并不太在意,如果是一个汉族王朝,是184o年这种模样,楚剑功照样会有造反的心。但看到曾国藩的这种反应,就感觉出清廷仍旧很忌讳这件事情,生怕被人用辽金来影射。

“拜孔圣人呢?”楚剑功试探道。

“拜孔圣?好啊。”曾国藩大声赞同,“不过,不适合当神请。”

“拜孔圣得有个说法。”江忠源提醒道。

“我早就想好了,正儒。”楚剑功解释道:“以前的儒者,都讲究出将入相,六艺中的御、射二技,也是说打仗的事。朱雀军南下,是和英夷作战,正和华夷大防之意。”

“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我书读得少,伯函兄大才,能不能把我们刚才说的,写出一篇三百字的短歌?”

“好,我过几日给你。”写这些东西,对曾国藩这些考过八股的人来说轻车熟路。

几个人又开始边吃边商量,完善“正儒短歌”的内容,要讲华夷大防、要讲忠义、要讲勇武……

话题又慢慢扯开了,外面传来锣鼓的声音,想来是花鼓戏开场了。

“今天是什么曲目啊?”

“《刘海砍樵》”

“嗷,这个戏,算是花鼓戏的名篇了,哪里的帮子来演?”

“我也不知道,找湖南本地的兵士去请来的。”

突然曾国藩说道:“《刘海砍樵》,这个戏不太好啊,一个樵夫,拿着斧子,去人家寺院里抢宝物。”

“诶,是那些和尚先抢了小狐狸的宝珠嘛。新年唱个戏。乐呵乐呵,兄长不要太计较了。”江忠源说。

楚剑功心想:“老子还没注意这个事,不然早就排了白毛女,今天晚上,年三十正好讨账,真是应景,然后诉苦大会……立马扯旗反了它的。”

“这个戏不好,”曾国藩不知道楚剑功心中所想,还在絮絮叨叨的说:“还不如上婚嫁戏,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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