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好好混,”李俊海使劲按了按我的肩膀,“咱俩还是亲兄弟”

外面在打闪,闪电扑进来是红色的,红色的闪电亮得很慢,它好象要跟里面的灯泡比试耐性,是一点一点消失的黄色的灯泡被红色的闪电击过,似乎失去了它应有的光芒,变成了一挂黄忽忽的屎一样的圆球,发出的光亮很悲怆也很无奈

“是,我是杨远,你哪位?”我故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谦虚了不是?”我笑道,“你这么猛的人还难‘活着’,我们就更难了”

“这事儿你没说呀,”我有点不满,“照这么说小广也坐过牢?”

我推着他往人群汇合的地方跑去,我要看看青面兽的表现

胡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我的脑袋一下:“哈哈,你是彻底完蛋了,这是新名词……”

他好象很喜欢玩派头,没办法,这时候我得听他的

我按了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吃力地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哥”

那个人抢话说:“大祥,这就是河东的蝴蝶呀,把小广‘干挺’了的那位”

段所让我蹲在地下,轻声跟胖警察嘀咕了几句,胖警察对我说句“好好考虑”就走了

那五上前拉了那汉子一把:“管子,别这样,蝴蝶跟老李不是一路人”

他站在值班室门口笑眯眯地冲我招手:“老伙计,又见面啦”

值班的武警把铁门踹得咚咚响:“不许大声喧哗!”

他一般会听我的,我劝他的时候,他总是红着脸说:“就是,就是,我是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了”

一天,牛玉文对我说:“看样子你没事儿了,你不像李俊海,还玩那么‘烈’的,除了小广的事儿,你没别的”

因为我不喊周阿姨叫妈,我爹很恼火,经常拧着我的耳朵说我不懂事那时候,我很拗,不管我爹怎么逼我,我硬是不满足他的要求周阿姨倒是不管那一套,依旧对我和弟弟很好,好吃的都留给我们,甚至晚上非要搂着我俩睡觉不可时间长了,我爹就把事情告诉我了,他说周阿姨是公社修配厂里的工人,娘家是城里人因为她家的成分不好,一直没有结婚,后来组织上觉得她跟我爹挺般配,就给牵了个线一开始我爹不同意,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周阿姨看上我爹了,她说我爹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心眼儿又好,死活要嫁给我爹我爹说,你不会是可怜我吧?周阿姨就开始抹眼泪了,我爹明白了她的意思,人家觉得我爹好是一方面,主要是她在这里没有什么依靠,将就我爹这个条件,两个人正合适我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只眼睛一直恍惚着,似乎有很多话要从那里对我说出来

看在这个馒头的份上,我静下心来,摆了个小学生听课的姿势,准备仔细听他演讲

我的头一大,又来了,我可不愿意再搀和这些事儿了

小杰说是不愿意跟着我干,架不住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反复劝说,他终于还是跟了我我让他跟金高一起管理冷藏厂,他很能干,整天跑威海,跑烟台,跑石岛,甚至还抽空去了一趟浙江,进了一批蛤蜊苗,联系红岛那边的渔民从我们这里进蛤蜊苗,一下子让我发了个大财我又添置了两辆大货车,整天呜呜窜着进货送货我给小杰买了一辆崭新的摩托车,让他骑着上下班,小杰像得了一件宝贝,擦得瓦亮,像一只喷了亮光油的蝈蝈我以为凤三能找小杰的麻烦,就把黄胡子的那把猎枪送给了小杰,让他随时带在身上,可是凤三一直也没来找他,我不得不佩服这帮老家伙的“抻”头,很可能凤三在淡化这件事情,等大家都把这事儿忘记了,他再出手‰提醒提醒小杰,又忍下了,时刻防备着就行了,何苦拿他过日子

有一天小杰问我:“你还记得吴胖子不?”

我想了想,嘿嘿笑了:“怎么不记得?不是以前咱俩还砸过他的嘛”

小杰也笑了:“就是他,当年砸得他直哭,纺不在街上玩儿了,可现在他又扎煞起来了”

我问:“又‘猛戗’上了?”

“可不?”小杰神秘兮兮地说,“咱们都进去以后,街上没几个玩儿的了,他倒好,借此机会一下子‘支起锅’来了,先是投靠河东的大龙,大龙被凤三压下去以后他又跟了凤三,从凤三那里拉拢了几个弟兄,自己出来‘挑单’,倒腾外汇,发了开了家酒店叫‘一路欢笑’,你猜这是家什么酒店?窑子铺!这小子可真够大胆的,不知道从哪里搜罗了一批‘曼儿’(姑娘),不分白天黑夜地干,连他妈轿车都开上了你说这气人不气人?满港上,你看见谁家自己有轿车?那天我在加油站给摩托车加油,他从轿车里探出头,杰哥,你还好吗?我支吾了他两句就走了,他在后面大声嚷嚷,说抽空要来找你喝酒”

“好艾那就来吧,我请他”我淡然一笑,骨子里还是瞧不起他

“请他个屁,他敢来,咱们就直接砸挺了他,再让他消失”

“没意思,”我摇摇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艾兴许以后还得联合起来混呢”

腊月二十八日上午,我帮那五卖完了鱼,刚进铁皮房跟那五摆好了象棋,阎坤就咋咋呼呼地闯进来了:“蝴蝶,大事不好了,你把兄弟进公安系统了,好家伙,威风凛凛,气派得不得了艾你得罪过他,他就要来抓你去坐牢啦!”

“怎么回事儿?”我一楞,难道有了李俊海的下落?

“操,你把兄弟又进去啦!”阎坤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随即把腿盘了上去

“为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一把胡噜了棋盘

阎坤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悠然喷了个烟圈:“你没看电视?早间新闻上都播啦”

看来这小子“作”的事儿不鞋我给他拿下烟,一把扔了出去:“别拿捏,快说”

阎坤说:“今天早晨我正在家里吃饭,我妈指着电视说,大坤你看,这不是你们市场上倒腾旧西服的那个小李吗?我抬头一看,可不是嘛!俊海戴着手铐站在镜头前面,俩眼死直,脸黄得像泡屎,跟死了没埋一样记者说,犯罪嫌疑人李某在监狱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叫什么军的犯人,那个人家里开着一家服装店,李某趁黑夜把人家的店门砸了◎天下午醉醺醺地去找他家的人,说他是什么军的牢友,什么军得罪了黑道上的人,对方知道他跟什么军有交情,就托他来谈判,要一万块钱,不然就天天派人去砸他的店,他给压了压价,拿五千就可以了那家人也很有脑子,就让他回话说,必须把钱亲手交给那个黑道上的人№上约好了在哪里交钱,结果咱们海哥直接就被警察‘捂’在那里了……呵呵,好玩儿,海哥这是来不及啦”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李俊海怎么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呢?当初我稍微忍受一下他的脾气,哪怕给他点儿钱让他重新做好买卖也可以艾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磕头的把兄弟呀这倒好,很快街面上的朋友就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理解我?他们肯定会笑话我,这个叫杨远的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发了大财,而他的把兄弟流落街头……我的心空落落的,抽了一阵闷烟,对阎坤说:“大坤,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李俊海从咱们市场走了以后,你再也没见过他?他的摊子不是还在你的手里吗?”

阎坤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怎么说呢?他去我家里找过我一次……”

阎坤突然不说话了,眼睛老是瞥那五,我对那五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

“远哥,本来这事儿我想早告诉你的,可又怕你误会……”

“我误会什么?阎八,告诉你,我很生气,你怎么才告诉我这事儿?”

“远哥,别上火,你听我解释,”阎坤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面直打晃,“其实,那天我俩真的没说什么,当时的情况你可以问问建云哥,建云哥一直在场李俊海来了我家以后,啥也没说就先去酒柜里摸酒,喝了半瓶白酒,他哭了,说对不起你,你对他那么好,他还朝你耍脾气我就劝他,让他回去,他不肯回去,说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永远也不见你了,让我替他把他摊子上的货处理掉,他要去贩卖水果我直接就给了他三千块钱,算是他摊子上的钱←拿着钱又哭了,没命地喝酒,后来我听他念叨说,杨远这个没脑子的,把人家黄胡子砸跑了就不记挂这事儿了,人家黄胡子可记着呢,他说他好几次看见黄胡子带着几个陌生人在市场外面溜达……我没让他继续说,他喝醉了,也许是在胡说八道呢←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他要帮你,一定要把黄胡子彻底砸没了,给你扫清障碍我也没往心里去,你想想,黄胡子早沉底了,还砸?以后我听说,有人在跑市郊的小公共上见过他,他跟几个小伙计在车上‘拉杠’,就是拿三张扑克押点大点小的,骗了钱就走人……”

“跟他一起‘拉杠’的都是些什么人?”尽管这样,我还是有点怀疑他

“这个我真不知道,肯定是些‘迷汉’,要不谁去干这个?”

“你当时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曾经见过李俊海?你不知道我找他都找疯了吗?”

“听我说嘛,俊海第二天专门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不让我告诉你……”

“你他妈够仗义的艾就那么听话?”我用眼角瞄着他说

“远哥,这就是你多心了,在外面混的,信用第一艾我答应了他,就应该做到”

“好嘛,你是个牛人,”我被他堵得一楞,“做得对,做得对”

“没办法,尽管我也讨厌他,但他跟你是把兄弟,我也得适当给他点儿面子不是?”

“别絮叨这些了……我问你,他在你家说这些的时候,建云在场吗?”

“在,建云去济南了,要不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

“不用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换了个话题,“你告诉我,小广被人敲诈的事儿你提前到底知道不知道?应该说,你跟小广也算是有点儿交情,这事儿他不会不打听你吧?还有,你帮我分析一下,是谁这么大胆,硬往我身上推呢?”

阎坤把眼睛瞪得像铃铛:“远哥,你别跟我阴阳怪气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故意不说话,就那么拿眼盯着他看

阎坤沉不住气了,脸红得像警灯:“小广不傻!他知道这阵子咱俩关系不错,他会把这事儿告诉我?这不明摆着掉自己的价儿吗?再说,小广那人你还不知道?他认准了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去咨询别人的,他钻了牛角尖,认准了是你派人折腾他的,他怎么会去打听到底是不是你派人干的?他很爱面子,如果一打听,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害怕你了呢≤之,这事儿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你让我帮你分析是谁干的?我又不是神仙,我分析谁去?我知道你怀疑我,实话告诉你,不是我,我也不可能干这些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怀疑李俊海,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人不怎么样,可通过他那天的表现,这种怀疑基本也可以打消了,最大的嫌疑应该是黄胡子,黄胡子不明不白的被你砸跑了,他能甘心吗?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