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日清晨,洪过这才有机会见到完颜亨。面对洪过,完颜亨仔细看了好半天,这才无奈的摇摇头,“洪小哥,你这次多加小心,我想陛下就算不看你们以前的情分,看在你今次提出的那个条件上,他也不会乐意见到你横死在汾州的。”

不过,等到洪过出了院子,就见到林钟背着一根哨棒急嚯嚯跑过来,嘴里大声叫嚷着,敢情是他老子让他跟着洪过一起出门,说是“路上可以有个照应。”

就在抓人这些天,整个上京笼罩在一片肃杀气氛之中,抓人的侍卫亲军每天都是行色匆匆:接到圣旨,出发,围住府邸,踹门锁人,送进刑部,继续接圣旨,出发……上京南城的街道上,除了来来回回的侍卫亲军,以及哭天喊地的犯人外,竟是看不到一个闲人,就算有事要上街,也都是脑袋尽量向下低脚下溜的飞快,生怕自己也惹祸上身。

这个人不仅仅是一名从通古斯森林走出来的强盗,还是一个极端仇恨宋人的魔鬼,是一个双手沾满了大宋官民百姓鲜血的屠夫,是在地下有累累冤魂等着索命的恶魔,这样一个人不仅仅是大宋的敌人,更是整个汉民族的敌人,这样一个人虽然自己一死了之,但是,他的子孙,他的亲族,他家的所有人都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血债就要用血来偿还。

这下可是将完颜亨吓得不轻,不要说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宰相,就算是那些闲散王爷,好些都是他叔伯爷爷辈的,要这些人向他跪迎,虽然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弥补了他因为完颜亮没有出迎而产生的不满,但这可太得罪人了,若是他就这样高踞马上走进皇城去,还不被满朝文武和宗室在背后骂死。

完颜亨脑中突然想到了洪过,一想到洪过离京前那副惫怠样子,他就是不禁莞尔,自己明明就知道那个小子想跑,偏偏就派去一堆人看住他,让他们两人间的斗法平添了几分乐趣。虽然洪过帮助他下了决心帮助完颜亮,虽然现在完颜亮还看不到一丝胜利的希望,虽然完颜亨感觉异常疲惫,可到现在为止,完颜亨都没埋怨过洪过,他曾仔细回想过,就彻底明白过来,在这种朝廷争权的关键时刻,任何中立都会被两方认为是站在对手一边,无论是谁得胜,或许会一时优容中立一方,可从长久上看,那些曾经没有旗帜鲜明站过来的人,都将是被清算的对象。

洪过还要发狂:“不,我不走,老子宰了完颜秉德,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见着本来十人的守卫,走掉一个人后,阿土古晃晃荡荡的凑到其余九人身边,从腰间拿出一个皮袋子往嘴里大口灌了一口,又扔给其余几个嫡系亲兵。那些嫡系亲兵从他打开塞子就闻出来,阿土古手里拿着的是一袋子好酒。这时酒袋子接到手里却迟疑的看看阿土古,作为亲兵虽然是嫡系,但是在上值的时候还是不允许喝酒的,不过这酒香又实在勾人,这些家伙都是白天走了几十里的人,晚上没等歇一下就上值,从心里面想喝上几口解解乏。

洪过被人从木架子上放下来,刚刚松开皮条的绑缚,洪过整个身体失去了依持几乎跌倒在地上,幸好阿土古冲上去一把扶住了他,可就是这么一扶,竟摸在了洪过的伤口上,煞的洪过张大嘴无声的吼叫,吓得阿土古急忙要找人过来将洪过抬出去。

还好,阿土古这些人整整一天都没什么异常,依然继续按部就班的担当守卫,至于洪过的事情也是派人过来打听过了,一听说与完颜亨有关,这些人立马闭嘴再不言语,这些都让石抹奴申感觉放心,若是这些人不来打听,那只能说是心里有鬼,他可真要撤换人手了。

罗利蝎是完颜秉德的近身小底,白天伺候着秉德更衣洗漱饮食起居,晚上呢,就干脆上了床伺候秉德舒服,属于那种一天打两份工的辛苦一族。这帮子女真贵族自打见识过中原的花花世界后,中原流行的东西不管好坏一应学过来,连玩男宠娈童这套也一起继承了来。这不,完颜秉德统兵出征在外不好带上歌姬小妾,干脆将罗利蝎带在身边,一样能白天黑夜舒舒服服的。

想了这些,阿合立即有了笑脸,几乎就是要扑过去搂着阿土古攀亲戚了,拿上一袋子土酒才几口下去,对阿土古的称呼就从“阿土古大人”变成了“阿土古兄弟”,忽然一抬眼,阿合看到了躲在远处的洪过,诧异的看看阿土古,阿土古神色自然的解说道:“路上捡到的一个汉人小子,识的几个字,就带在身边作个小底阿里喜什么的。”

幸好阿土古非常老练镇静,在一开始的惊慌过去后,马上下令列阵持弓,不过两轮漫射过去,所有护卫立刻换上弯刀,先是外圈的护卫们对着冲过来的契丹人一通乱砍,而后圈子里特意留下来的二十骑护卫已经整备好,就在女真护卫的小圈子扯开一角后,这二十名护卫跨马持枪,径直从里面冲出来。

不等完颜亨开口,面前的完颜亮忽然站直了腰板,整个人也散发出于刚刚完全不同的气势,脸上一扫方才的颓唐,眼睛灼灼的盯着完颜亨,“堂哥,现在问你话的不是什么大金国皇帝,就像上次我去松蓬山拜访你的时候那样,只是堂弟去看望兄长,现在作弟弟的想听你一句实话,如果你带着上京全部兵马与秉德对阵,能有几分胜算?”

当日傍晚,完颜亨先是拜折辞掉所有朝廷赐封官位,而后,他带着亲信谋克轻骑入上京城朝见皇帝。完颜亮刚接到完颜亨的奏折时,着实吓了一跳,这权臣推辞朝廷的封赏,往往意味着对封官赏赐并不满意,要朝廷重新去加封,当然是越高越好,甚至弄个王爷九千岁皇帝一人之下才好,放在历朝历代这就是篡位谋反的前兆啊。

乌带干咳几声,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具体的军情,不如让唐括大人解说吧。”

权,只要一天兵把子在手,秉德就不敢动他,但是,万一秉德很生气,后果也真的很严重,怕是那顶王爷的帽子也会翩翩飞走啊。

烧了完颜秉德的庄子后,完颜亨没有半点犹豫,立即挥军向东杀向了上京城,在路上他听到了无数个传闻,有人说完颜秉德在燕京登基了,也有人说秉德已经带兵北上要灭掉完颜亮这个伪帝,还有人说秉德的大军已经攻下了上京城。虽然版本很多,但是完颜亨丝毫不为所动,只要有人敢在军中传播这些消息,立刻就是人头落地,已经在宋王庄杀了一千多人,完颜亨的刀子早磨快了,这时再杀人还真是干净利索。

阿里出虎用御赐弯刀叫开了神居门,两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穿过城门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顺着北城中轴线上的御街,就向着北面扑了过去。

徒单特思走到宫城前递了腰牌,回身望着被夜色笼罩的好似死域的上京城,微微叹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自己的大哥完颜亮真是不得人心违逆天意么,怎么煌煌大金正应是有如旭日初升的王朝,会出现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

可是,看到后来,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开过来,从一开始聚集在庄门外,到后来将整个庄子围个水泄不通,赵顺这才真的慌了,想也知道,完颜亨竟然是将整个松蓬山周围的猛安谋克军都

说话的正是冯狗,这对兄弟实在是太了解彼此了,那严五想从后身收拾了冯狗,冯狗何尝不是想在外面算计严五,这时候到底闹到了动刀子的份上。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洪过,直到一阵哭喊声传来,将他惊醒,抬头一看,现在早不是清晨的天庆寺下,自己此时正置身在芮王府中,正确的说是站在芮王完颜亨身后,看着院子里七十多个女真的户长们,至于那个哭喊的人,洪过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

女真人内部对上下尊卑开始严格奉行,逐渐抛弃女真部落旧日习俗,那要到了完颜亮后期和世宗完颜雍的时代了。所以阿鲁带听赛里说那些话也没太多生气,不过是踹一脚了事。

释檀图心中虽然满是怒气,可见到戒律院首座站出来指责佛光谈时候,还是有些不快,他之所以复了佛光谈的职,不是因为佛光谈有多大能力,只是因为去了佛光谈,寺里暂时没人能平衡戒律院首座的势力,长此以往下去他这个寺主就要被人架空了,现在戒律院首座似乎要全力打倒佛光谈,那他是否应该继续保下佛光谈?

见着兀立牙躬身领命,洪过在一边感叹,就在这一刻,骰子总算是掷下了!

洪过听后脑门立时落下无数黑线,靠了,完颜亮这个皇帝当的也忒没味道了,朝政军权人事权都被人把持着,除了一个空头皇帝名号外什么都没有,简直就是个光杆司令了,这简直距离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远了。可是,他脑中一闪,史书记载的,明明就是完颜亮下旨后就罢免了秉德的所有官,然后下大狱上法场啊,难道史书骗人?想到这里,洪过真的开始恨古人那种春秋笔法了,怎么连细节都不写清楚,这可让我们这些穿越众如何是好?

秉德?可完颜亮现在毕竟占着大义的名份,天晓得会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僧兵有如看到鬼怪一样,乱叫一声转身就跑,哪里还有刚才出来时候那样杀气腾腾。转眼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小马看着洪过轻蔑的一笑:“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