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完颜宗翰,也就是汉人所称呼的,粘罕。

另外就是金国周围的几个国家似乎不那么稳当:听说了金国的内乱后,东面的高丽竟然又在鸭绿江附近的保州修城寨,那里本来就是两国一向有争议的土地,现在高丽的举动显然没安什么好心;西面的西夏也似乎在向金夏边境调动兵马,那个用心想来不仅仅是为了放马;最可气的是,西面大草原上本来比较顺服的阻蹼和鞑靼人,这时也开始不老实起来,颇有几个部落窜进上京路和北京路进来掳掠了一阵。这么看过来,所有近邻中还能老老实实的竟然只有一个南宋。现在大敌被消灭掉,完颜亮自是要炫耀一番武功,来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居们。

洪过对完颜亨说过一句话很有意思:与其锦上添花,何如雪中送炭。完颜亨就是抓住了这层心思,下定决心帮助完颜亮。

石抹奴申一见洪过举刀就知道不妙,堪堪喊出这一声,就见到帐幕内寒光陨落,一道血箭冲天而出,然后,剩下的事情他就再看不到了,整个人摇了一摇,晃了一晃,向后栽倒下去。

见这几个小子犹犹豫豫的样子,阿土古大骂一声窝囊,走到了他们近身,大手伸出好似想取回那酒囊。几个亲兵盯着手里的酒囊,眼睛里的犹豫更加明显了。

呼啦,一桶凉水尽数浇在洪过身上,激的洪过啊的大叫出来。那个谋克长打发一个手下去打水,自己走到了火盆旁边,信手拣出一个烧红的烙铁,拿在手里吹了一下,斜着眼瞟向那边的洪过。洪过一见到这红彤彤的烙铁,整个身子立即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这完全是不受控制的身体自主行为,与他是否胆小真的没关系。

一日五十里路下来,可就是接近了济州,估计明日再走一天就能在济州城里宿营了。这济州听着很陌生,不过它以前可是有个大大有名的名字——黄龙府。黄龙府是后世吉林省农安县地界了,在辽代因为耶律阿保机在这里演了一出黄龙出现的闹剧,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名字。黄龙府是当年辽国防御女真人的最前沿指挥中枢,也是完颜阿骨打起兵后,攻下来的第一座有重大军事政治意义的大城,从那以后,黄龙府在女真人心里就有了非常神圣的意义,连岳飞上书宋高宗时候,都说是要“直捣黄龙,营救二圣”。

看着诏书,完颜亮和完颜亨君臣二人对视在一起,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眼前这份诏书的效力到底如何,因为到现在为止,似乎他们的行动都还是被完颜秉德牵着鼻子去走的,天知道完颜秉德还有什么后手准备着。

阿合理解的点点头,他们女真人才定鼎几十年,不要说是谋克长一级,便是猛安勃极烈一级能识字的人都是少之又少,阿土古这个作法倒是符合女真人一向以来的通例。阿合也就不再去问,转而继续和阿土古套近乎,喝了好阵子酒,忽然又听到一阵的马蹄声响,阿合的手下一早横七竖八的躺下了,又是阿土古的手下第一批窜起来,紧张的掏出刀子。

马队上下都是每人双马,不用的坐骑上跨着整齐的包袱,里面装的是整套的铠甲,这些家将个个背着长弓手拿弯刀,马上还放着长矛,一副武装到牙齿的模样。每次看到这些人,洪过就是一阵苦笑,这些家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遇上乱兵马匪什么的,只要二三十人冲出去就能赶开了,若是遇上大队的军队,怕是把他们全填进去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这样一支队伍,除了惹人眼球注意自己外,怕是没多大用处了。

完颜亨听了这话心头一阵火热,从十年前第一次见到完颜亮时候开始,他就被这个堂弟所吸引,在完颜亮身上有一股属于男人特有的勇气,在现下不少女真人身上已经很少见的气质,还有就是那股子从不屈服的刚性,也让完颜亨颇感心折。

完颜亨何等聪明,他毕竟是完颜宗弼,金兀术的儿子,虽然没有他老子那样左右朝政的实力和智慧,面对这些朝廷上的小算计,又怎么可能逃脱他的盘算,刚刚接了圣旨,与其说是他一时不查,倒不如说是利令智昏下的昏招,到底是失势十余年了,现在乍升高位,也是内心里十几年来不断期盼的结果一朝实现,无论什么人怕是都会如完颜亨一个反应吧。

洪过看着唐括辩在那边陈述上京城的布防情况,心中感叹着,这两人同为完颜亮皇统之变的同党,才智上可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唐括辩即便是不参加这场密谋,以参知政事副宰相的地位,加上他合剌驸马的身份,要作到尚书右丞相也不过几年光阴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裴满氏的死,不是完颜合剌太过好杀,不分大臣宗族皇室一股脑的杀,被死亡的恐惧所逼迫,因为岳母的死而愤怒的唐括辩,怎么会和乌带这种人走到一起。可惜啊,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被人忌讳,过不多久,这个唐括辩就会因为被完颜亮怀疑而被处死。

原来,这徒单阿里出虎早已被完颜秉德收买,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两面拿好处的人,秉德的示好和赏赐一点不少拿,完颜亮的好处也不落下,最终让他在皇统之乱中拿到了右副点检的位置。本以为自己能过两年舒心的日子,谁料到完颜亮和秉德之间的关系迅速恶化,这样阿里出虎有些为难了,两面都是boss,两面都有赢面,他可不是一般的傻子,久在上京厮混的他,并不是完全不看好完颜亮。

不过,这时的上京路已经乱的不像话,各地的猛安和谋克编户纷纷武装起来,有的四处游走烧杀掳掠,有人坚壁清野躲在村子里。对这些事情,完颜亨只管下令收编所有能够遇到的丁壮,无论他是女真人,契丹人,汉人,渤海人,甚至是蒙兀斯人,也就是后来的蒙古人,也不管他们是猛安谋克户还是佃户或者奴隶,如果有人敢反抗,完颜亨的大军可不管那些,正好这些士卒跑出来还没落到什么好处呢,杀了就是。

完颜亮示意特思住口,也不去看乌带和唐括辩,对仆散忽土道:“立即接管南城,把南北二城之间的神居门关闭,任何人没有我的令牌,都不准接近城门,违令者,杀。”

完颜亮近身小底的引领下,徒单特思走进了宫城,走了一阵他发觉似乎不大对头,怎的那小底没有将他领去皇帝的寝殿宵衣殿,反是带着走向了稽古殿。追问过去,那小底脸色惶恐的低头说,皇帝确实就在稽古殿,几天来皇帝根本就没去过宵衣殿,全部都在稽古殿休息的。

洪过捧了完颜亨一下,又转身看向另外一边的庄园高墙,北庄子的院墙虽然不算高,总也有几丈,完颜亨的军队是他的筹码,折损一个都会心疼一阵,想来不会用在蚁附攻城上,可如果耽搁了时间,南面燕京真的起了变化,自己这一方可就无法去改变上京命运了。

严五喘了几口气,这才叹口气道:“兄弟,哥哥就是想下山去帮个手,赚点功劳,哪有什么暗算你的想法,是贤弟想左了,哥哥这就扔了刀子出来,是杀是剐都由着贤弟。贤弟,哥哥扔了刀子的,这可出来了,你看好啊。”

慢慢抹去嘴角的酸水,洪过一抬头看到了小马满是期盼的目光,无力的摇下头,对着小马几人挥挥手:“去吧,反正是他们欠你们的,记得少杀百姓就好。”

赛里笑嘻嘻的跟了阿鲁带出来,站在院门一开立时瞪圆了两眼,他家的院墙外竟是立着百十来匹马,马上坐着的有自家的谋克户长,也有旁的猛安的谋克户长,更多的是芮王府的家将,有些人脸上带着风霜的样子,显是跑了一夜,如此一看,这松蓬山周在百十里内的女真猛安谋克户长,倒有半数站在那里。

谁想到,释檀图的眼睛更好使,一抬眼就瞧见了躲躲闪闪的佛光谈,算算时辰,这时间不对啊,释檀图立马明白了,嘿嘿,敢情又失败了,就见天庆寺的寺主冷冷点名:“佛光谈,怎么,又失败了么?”

以后的事情无论如何变幻,今晚整个芮王府的人,都必须全力以赴死命向前,后退半步就是无底深渊。至于洪过自己,既然王府已经动员,自己等下悄悄出去找到林家人,马上动身就走,一旦天庆寺那边开始动手,这周围百里怕是再没个消停地方,不如远去,不如远去……

洪过有些惶急偏又不敢直接对完颜亨说:秉德就要完了,你快换个粗推抱吧。他也忽然想明白了,无论完颜亨与秉德是否有阴谋,貌似这件事都与他没太大相干了,自己一个马上就要走的人了,难道还会怕这场抄家灭门之祸?只不过,如果完颜亨是阴谋中的一员,那天庆寺岂不是要安安稳稳

不过,完颜亨能确定的是,无论完颜亮还是完颜秉德,成功后都会将自己请出山去,光凭他手里那支家将就足以让着两个人看重了,所以,无论谁胜谁负,他完颜亨的官位是跑不了的。难道说,他要静静看到最后,坐等那顶貂蝉冠落到脑袋上?

一想到这里,佛光谈就觉着一股凉气从后脊梁骨向上直到后脑勺,登时冷汗全下来了,天啊,险险就上了这个书生的恶当,他娘的,忘记这个书生现下手里可是有千把人,就算抽出一成来这里埋伏,自己是不是就要横尸当场了,就像是今早送过来的那两个值夜的和尚一般?

听了这话洪过心头这个气啊,我靠,好歹现在老子也是你赌咒发誓报效的老大了,怎么没个作小弟的样子,这股火腾地烧起来,很快又熄下去,这几个家伙很快就要扔在天庆寺里了,跟几个死人置什么气啊。

这个奇怪的命令并没让兀立牙太过惊讶,从跟随老王爷完颜宗弼时代开始,他就接到过形形色色古怪的命令,这些命令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执行人不需要问为什么,只要去执行好就可以了。

就在洪过带着羊蹄急匆匆走出小院的时候,迎面正遇上带着三四个使女的芷雅,见着洪过要走,芷雅微微一愣,而后让在一边轻声问候一声:“洪大哥注意安全。”

洪过回头看去,就见芷雅静静看着他,双眼中带着一丝的迷离,整个人都走神了,也不知是在看着自己还是想些什么。探头过去,小姑娘还是没有回神,洪过心里迷糊,不知自己是离开还是继续在这里枯坐,说实话,在马上颠簸小一个时辰,这样的经历于他来说不过是第二次,刚刚精神紧张还没觉着什么,现在静下来还真的全身骨头像要散架似的,不仅是骨头,似乎身子上每一块肌肉都在疼,那种感觉真想就这么倒下去呼呼大睡。如此一看,完颜亨还真了解自己,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即便回到山里那片营地,也绝对是要睡上一个白天才能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