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亨下意识的问了句:“那,孤王应该帮谁,秉德?”

进,怕是最大的可能是一败涂地,退,又失去了主动。完颜亨心里烦闷,到底如何去做才能真的让自己掌握主动,又立于不败之地?

洪过详细的问过了完颜亨见到和尚时候的表情,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羊蹄在一边努力劝说,完颜亨也仅仅是随意的审问了那几个和尚,再就没任何表示,镇静的仿佛一个置身世外的隐士。

凑近了几步,佛光谈看着对面的人影还是黑乎乎的不大清楚,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光影下看黑处,自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待到他还要再走过去看看,那边的人影开口了。

一边的小马见到老孙好似要拼命,慌忙跪下来扶住老孙,一边安慰着要老孙躺下,一边用恨恨的眼神去瞪洪过。老孙摆摆手,吃力的道:“你,你们发誓,即便我不在,也不许害了这位小哥。”

洪过刚要冲过去看个究竟,忽然被兀立牙拉住了,兀立牙指着洞口低声道:“洪先生,事情不对,山洞里似乎有人。”

迷迷糊糊之间,洪过竟然发梦了,梦中有个美丽的女人萦绕,也不知为什么,这个脸上始终围绕着迷雾的女人,在偶然之间现出的真面目,竟与芷雅有**分相似,梦里的洪过似乎也是再不顾及什么女真人王府郡主的身份,抱着那个与芷雅相似的女人做了一些爱做的事……

啥咪?!洪过有些要抓狂了,现在外面眼看天亮是不假,可是完颜亨竟然要自己上午回家睡大觉,甚至规定了他午后才能上山继续剿匪,我靠了,等自己午后上山,怕是用不到两三个小时,就又要安营扎寨了,这不真成了游山玩水了么?完颜亨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羊蹄到底是个孩子,遇到大事有些慌乱,站在原地想了好一阵才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天庆寺,竟然和周围几十个谋克的户长都有联系,这个小子要去的勿那安谋克是距离这里最远的,包括勿那安谋克在内,整个移剌纳罕猛安都是契丹人,只有猛安勃极烈,每个谋克的户长,还有所有的每个蒲辇的户长才是我们女真人,为什么天庆寺要和他们联系。而且似乎这种联系已经很多年了,这个小子从前年就干这个急脚的活计,所以才有些大意被我们逮了个正着。今天这个小子就是去传一个口信,要勿那安的谋克胡鲁整理人手,除了这句话就没别的了。”

突然,站在洪过身后的羊蹄轻声道:“先生,停手,他已经投降了。”

“我说五哥,怎么前面那几个兔子好死不死的躲在山口了,娘的,这山口的风最硬,他们不怕冻死,老子可受不了。”冯狗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还有,五哥,你坠着他们几个,是不是想回去和赵总管禀告,求个头功啥的?”

眼见着北庄子的院门缓缓打开,马上就要见到那个把自己害的险些没命的太监,洪过眼睛微微眯起,在旁人看不到的瞬间,眼里闪过一道凶光,嘴唇更是被咬到几乎流出血来。

就这么一句把个兀立牙问的没了词,名义上这次进山是羊蹄领队,可是谁不知道羊蹄才十岁怎么会真个领队,那领队的职司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羊蹄的先生,眼前正笑嘻嘻看着他的汉人书生身上。可是,要兀立牙去听一个汉人书生的话,还是这般胡闹一样的命令,简直就是在挑战他心里的骄傲和自尊。

今天的完颜蒲阿有些紧张,刚刚有人传来急脚,当朝左丞相,侍中,左副都元帅,完颜秉德大人返回上京,已经到了城外十里。

三人以下安静下来,两个小沙弥抢着答道:“禀告寺主,佛光谈想闯门,被我们两个拦住了。”

完颜亨诧异的看看洪过,沉吟下才开口说了个大概:松蓬山周围大约八个猛安,六十多个谋克,共计有女真契丹男丁约莫一万一两千人,另外还有汉人渤海人奴隶的男丁两万多人,将这些人悉数动员起来,以三万人按照谋克分队把守住进山的大小路口,将松蓬山团团围住,然后精选出两千壮丁分成十队,分十路进山,逐步向山顶合围,一点点将土匪挤压到山顶最后全歼。

阿鲁带在那边兀自说话,到底说了什么洪过是一概没听进去,他的神思已经回到了靖康年间那次浩劫中,虽然整个大宋都几乎毁灭,可是在那场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宋军,却是一步步的发展壮大,最终能与金军在疆场一战,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还有四川的吴家兄弟,带出了几支在当时极有战斗力的军队,只可惜,宋代那种自赵光义阉割过的体制,实在是最能破坏军队的战斗力,待到岳飞死后二十年,由岳家军韩家军这些精锐组成的南宋禁军,又是暮气沉沉望风南逃的一群绵羊了。

羊蹄抽搐着鼻子下了马,走到那小沙弥身边,猛地擂了一拳,带着鼻音道:“哭个毛,男人大丈夫,学女人哭哭啼啼的,你下面没长那个把么。”

改改,姐姐帮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孰料,羊蹄摆摆手大度的道:“说谎也无所谓,我就经常撒谎,可是阿玛每次只要我认错就原谅我了,想来你只要认错就能被原谅的。”说着,他用一种试探的神情问道:“那个,我要是去住你们那里,能不能带上个小姑娘,她是我的同伴……”

打着补丁的皮袄满是灰尘,即便这样,僵硬到动一动都好像板子一样平整的皮袄,怎么看都是因为反复穿已经将内里的毛磨秃,再看那人冻得乌青的脸,也应证了洪过的判断。许多人头上别说是皮帽了,连后世书上说到的包巾都没有,不过简简单单的有木头簪子随意穿住发髻,洪过甚至在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头上看到的不过是一根削的比较平滑的木棍而已。

这边一个个都不说话,将个出来的汉子晒在原地,那汉子也不觉尴尬,又是恭敬的通禀一番。

事不关己,自然就没必要出手,洪过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转过头去看羊蹄。

说实话,洪过心头那股子冲动至今没有消散,反是因着几日来发生的许多事,而渐渐变得执著起来:他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回到了宋朝也能活的有滋有味有尊严有地位,可是,无论古今中外,要想做到这些,没有钱是玩不转的。为了弄到钱,他的目光盯上了天庆寺,虽然洪过从未到过天庆寺,也从未见过天庆寺的寺主释檀图,但是,村子里人人都在说天庆寺有钱,人人都在骂那个贪心的寺主释檀图,更何况,他还见过那个偷出一大包金珠的胖和尚佛光谈,有了这些就足够了。

便是羊蹄的那几个弟弟,这个时候也用奇异的表情去看洪过,在他们看来,一个男人竟然不会骑马,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奇怪的事情了。

“要青石的。”

次日傍晚,金国芮王爷,小雅的父亲神情悠闲的跨在马上,在百多名家仆的护从下穿过宋王庄,来到位于村北庄园。在正门处,完颜秉德竟是亲自等在那里,见到中年男子到了立时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有一两个青衣家丁脑子一浑,干脆舍了长兵器,整个人大喊一声扑过来,即便挨了一下半下的也死命坚持住,待到冲到了对方面前,双臂一张死死抱住一个南庄子的家将,身子就向着一边扭去,后面立时就有拿着长兵器的青衣家丁跑过来,从空出的缺口向里面狠狠刺去。

“下马,”渐渐接近了黑漆漆的村子,兀立牙一声令下,四十名家将齐刷刷的跳下了骏马,那个动作之麻利让看到的人有些头皮发麻,这要多久的训练才能做到,连个下马的动作都是如此的整齐划一?

芷雅心头暗恨,她恨洪过怎么还是这般榆木脑袋,一犯傻气就直说混话,现在连舍生赴死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以为他是书上说的高,高,哦,对,高渐离么,瞎了眼睛还要给好朋友报仇的那个?同时,芷雅还恨自己眼前这个弟弟太不知趣,怎的就被洪过几句话给打动了,别说是羊蹄,竟是连

这些个庄客一旦狠下心来,哪里还肯留手,一草叉子上去,就是两透明瓦亮的大窟窿,一镐头抡开,抡起放倒两,扫过去又放倒一个,本就是为了开春铲地已经磨的锃明瓦亮的铁锨,这时候抡下去可比战场上的大砍刀还要好用,斜肩头带背就将一个家丁放成两片。

“啊——”

不用什么独到的眼光,屋内几人也都明了了现在的局势,芷雅脸色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然不明白打斗的事情,可好歹也是女真贵人子弟,堂堂芮王之女,多少还是练过一些弓马武艺的,怎么都没想到,一群北庄子家丁竟会如此不堪的落败,真要是这样的话,刚刚的恶人她岂不是白当了?真不知道洪大哥会如何看自己呢?想着,芷雅偷偷瞧了一眼炕上躺着的洪过。

几乎是用逼供的方式从胡医官口中确定洪过的病情再无大碍后,小雅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小心翼翼的收拾下微乱的发髻。

“谁说的!”严五脸色一下变得阴狠起来,“哪个听到了总管只让我们两个过去的,总管是让我们办差,我只听到总管让我们多带人手多带家伙,有谁不信,可以自己去问问总管啊。”

此时女真人刚刚立国未久,在中原地区也没有大规模的迁移女真人口,许多女真人甚至是部分贵族中间,都还保有着先祖渔猎的习惯,在他们看来,冬日凿冰捕鱼,夏日射猎,春天播种秋季收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女真人虽然擅长养马却并不饲养牛羊,他们可不是草原游牧的骚鞑子,不必过那种逐水草晃悠的生活,日子自是可以过得很悠闲。

小雅再也坐不住了,在羊蹄没反应过来前,急急出手,一把拎着弟弟的耳朵,压低声音道:“是谁?”

待到冯狗献宝一样将两个物事摆到赵顺桌子上,脸上堆满谄笑的解说了一遍今次的收获,兀自还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为自己两个好好表下功,只觉得一边的严五轻轻拉拉他的袖子,就见严五对着赵总管努努嘴,直到现在,这小子才发现,自己赵总管脸上乌云密布,全然不见半点喜色。

胡医官眼见着洪过先是神情黯淡,随即眼中一亮,这个变化让他直觉的生出个不好的想法:洪家小子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不等进门就听到了冯狗的声音:“嘿,老乞婆,别装死,你家这么多宝贝,还说自己是身无分文,诚心的是不是,骗我们哥俩啊,嘿,老乞婆,老乞婆,你***倒是说话啊,其他的物件呢,喂喂,喂喂——”

趁着两人愣神的光景,洪过脸色现出不屑的表情:“也罢,反正你这是仗势欺人,是不是真画还不是由着你的一张嘴,不就是赔么,对不住了,钱我是没的了,你看看我这身子值不值那幅画?”

看着洪过坐在高背太师椅上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小雅虽然不知为什么,还是适时的送上一杯茶,“洪大哥,我,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无论洪过是否穿越过来,这作客的起码规矩他还是知道的,刚刚已经走过了两重庭院,越是向里走越是幽深,连院中的景致也从一开始的细沙铺地的空场,变成了现在四下栽种树木,间或点缀几个池塘,无论是谁都应该明白,再向里走只怕就是所谓的后宅了。

除此以外,整个村子自洪皓走后威望最高的,要数曾经任过侍御史朝散郎的王大人了,不过这老头在北狩的路上就吃了风寒,虽然成功的拖家带口到了这松蓬山下,不过身子骨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眼见得快六十的人,再没了当年未及弱冠就金榜题名的少年才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