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豆的灯光将书房慢慢照亮,洪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自嘲的笑笑,光是一个点灯的小事都做不好,嘿嘿,看起来,要想在这个时代生存,只怕没有那些网络小说上讲的那般容易啊。

忙脚乱的将洪母抬上火炕安置好,这时屋内挤进了一群老少男女来。

看到那件物事,策明显感觉老妇人的身子颤抖下,身形向横里微微挪动,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屋内光线实在不好,他只能接着灶膛的火光朦朦胧胧的看出那是一个不大的长圆形物事。

“如果不成,只怕要请天庆寺的法师过来驱魔了。”一个人怯生生的提议道。

策全身激灵一下,立即把头摇得好像个拨浪鼓一般:“不,不,不……”

糟糕的空气,昏沉沉的脑子,还有嗡嗡的噪音,策已经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一切,或者说,那一切好像就是发了一场大梦,让他感觉非常的不真实。直到现在,似乎一切才恢复了正常。

天刚中午时分,天寒地冻的,村子里的人们都躲在屋子里猫冬,却见一个身影从村子里蹒跚而出。

摊开折子,上面写着几行漂亮的字体,比起刚才某人弄出来的人手狗爬字体,强的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古文不是非常困难,洪过试着念道:“今国兴四海,万民待平……”念到这里,洪过的一颗心有如坐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最激动时候几乎从嗓子里蹦出来:‘妈的,这竟然是一封圣旨’!

想到这里,洪过捧着黄色折子的手就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圣旨啊,家里竟然能够找出一本圣旨来,难不成那个便宜老子临走前,竟然从南宋朝廷给自己讨了什么封赏不成?

若是那样,自己明天就打包走人,乞讨也要回南宋,靠了,在南面有福不享,躲在北面喝凉风,这作风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穿越过来的后世人作为。

待到洪过看完整段圣旨,虽然里面文邹邹的话让他半通不通的,大概意思还是可以理解明白,就是这理解出来的意思,却让洪过一个哇凉哇凉的。

这不是南宋的圣旨,开出这张圣旨的竟然是大金国的礼部!内容是让洪过进京去当个八品小官。

当官,但是不当宋朝的官,是给女真人打工。面对眼前窘迫的生活,洪过心中开始犹豫了。

出于良心,无论是后世穿越人还是今生这个北朝大宋孤臣,都不允许洪过跨过这一步。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以前那个洪过为什么要选择跳河自杀,原来,竟是为了抗拒这封圣旨,为了维护身上最后的尊严,不惜以死抗争。

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和决心,尤其是要抛弃从小将他抚养长大的母亲,任由已经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母亲,日后孤苦伶仃的生活。

洪过甚至感觉以前这具身体的主人,实在太残忍了,为了骨子里的忠诚竟然连人性都抛弃掉。

当官,领俸禄,一步步升迁,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但是混进官场,好歹也是个公务员不是,吃公家饭,就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为生活算计了吧。

可是,真的要去给女真人打工么?去将自己的头发也梳成大小辫子,戴着皮帽,在耳朵边挂上一对貂尾?

有些想法看似容易,真的要作起来就千难万难了。比如现在,洪过真的犹豫了。

将那道圣旨放在手里反复摆弄着,抛弃了一开始的利欲熏心和功利主义,他开始重新审视整件事的始末。

很显然,发出这道圣旨人明白以前那个洪过的才华,甚至说这个人应该认识以前的洪过,与以前的洪过是很熟悉的熟人,否则就不必到松蓬山脚下这么荒僻村子来找人当官,金朝的官帽子又不是多到需要随便抓个人就去当的地步。

如此一来,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家伙,一旦进入上京城,是不是就要面对以前那个洪过的熟人朋友,到时候自己认不出来会出现什么状况?

还有,当官就要写文章,这古文自己读起来还不大利落,真的要拿自己那笔狗爬的字出去献丑么?一个洪过无论怎么改变,都不应该出现这样大的变化吧,到时候万一被人瞧破……

一想到这里,洪过悚然一惊,只觉着背后凉飕飕的,竟是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随即,他又想到,刚刚还为了这道圣旨寻死觅活的,现在就贸然出去要当官,切不论上京城里的官怎么去想,光是这座村庄里的邻居们又要如何去看自己,在背后数自己的脊梁骨?那样一来,自己的名声还不立马在这里顶风臭上几十里。若是那样,自己别搞得官当不成,在家乡也呆不下去,可就真是无处容身了。

长叹一声,洪过扔掉了那封具有无比诱惑的圣旨。

或许他可以去当官,即便是当金朝的官,给女真人打工,也不是不可以。但绝不是现在,现在,唉,时机还太早啊。

说不得,既然不能当官,这封圣旨就是个废物了,眼不见心不烦,洪过晃晃身下摇动着的桌子,干脆一弯腰,将个圣旨垫在了有些摇晃的方桌下面,还别说,不高不低的

刚刚好,这下日后写字就不怕桌子晃动了。

再看下去,就是几件农具了,有锄头,有铁锨,还有几件洪过压根不认识的工具,之所以能进了洪过的法眼,实在因为这些东西上都带着铁块。

这年头铁也值钱,虽然价值大大不如金银甚至黄铜,好歹也是硬通货不是。不过,洪过还是无力的摇摇头,如果外屋的妇人知道自己将这些农具都卖了换钱,会不会吐血?那可是典型的农村二流子行径啊。

最后,只剩下一件了,洪过的目光最后投在了桌子上,那里摆着一根二尺来长的镇纸。

这可是好东西啊,通体黄铜制造,刻着一些极为精细的云纹,在镇纸的一头还镌刻了一些很小的篆字,当然了,现在的洪过也是有看没得懂。

洪过从史书上知道,无论在北宋南宋还是金国,限于每年出产的铜矿石数量远远跟不上铜钱的消耗量,铸造铜钱永远都是一门赔钱的买卖,政府铸造一文钱的铜钱,所花费的价值要远远高于一文甚至达到两文钱,所以,造就了有宋一代铜价的高昂不下。

掂量掂量铜镇纸,洪过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这家伙的重量不低于二斤,如果卖掉的话,怕是能换上一贯两贯吧。

洪过想好了,自己不会写字,呃,或者说,是还需要大把的时间去练字,那就想办法去上京城里谋一份当账房的差事。因为即使不会写字,自己的小九九总还过得去,况且,后世的乘除法和阿拉伯数字用出来,比珠算虽然慢点也好歹能对付一阵子,嘿嘿,混口饭吧。而这支铜镇纸,就将是自己前往上京的路费。

从上京城开始一点点的攒下路费,找到个机会就跑回宋朝去,呃,对,还要带上自己的母亲,不仅仅是因为需要妇人作自己的身份证明人,洪过在心中竟一点点的开始接受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了,亲情,是任何时代都无法泯灭的东西啊。

只是,洪过心头依旧疑惑,自己去上京打工挣钱,那要多久才能凑足了回去宋朝的路费,十年,二十年?还是到了自己蹉跎一生临老闭眼的那个时候都无法攒足?

再者说了,宋朝那是个准商品社会的地方,一切都随着金钱的拥有量而改变着,皇族宗室可以为了一点点嫁妆钱出卖自己的女儿与豪富之家联姻,纵然朝廷三令五申也屡禁不止。

民间的百姓对于金钱的追求初次爆发出来,那股子动力是后世一千年内的中国人都望尘莫及的,惟有,惟有数百年后的欧洲大航海时代的冒险家们,或许才可以与这个时代宋朝人对金钱的追求欲相媲美吧。

“穷困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啊,”洪过低低的感叹一声,自己纵然攒了路费回去宋朝,难道还要在宋朝遭人白眼继续过这种蹉跎日月的生活么?

如何一夜暴富,成了困扰洪过的艰难课题。

不知怎的,洪过脑中老是想起穿越过来后反复听到的几个名词:“天庆寺”“释檀图寺主”“去年大熟”“仓房”,眼前晃动的是那个白胖和尚佛光谈偷带出来的金珠细软,那灿烂的珠宝光芒仿佛映花了他的眼睛,渐渐的,在洪过脑中升起一个念头:杀人夺财?抢他娘的?

一想到这个东西,洪过自己都吓得一哆嗦,他前生今世都是个读书人,别说没干过那种杀人越货的事情,便是想都想不到,更不要说去真个杀人的胆子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生成,就好像是无法控制一样肆意生长的毒草,很快就填满了洪过的心头:

没有钱啊,他娘的,天庆寺随便一个和尚都能掏出一包金珠细软,要是能带上一伙人冲进去,还不是挖金山啊,到时候钱也有了,粮食也有了,他娘的别说回南方宋朝去,怕是插旗造反,呃,错,是闹革命,都不是没可能么。

什么没人手,人手,人手,庄子里这些庄户似乎不大可靠,要干这票买卖怎么都要找些职业的才好,职业的,等等,似乎后山上不就有一票么,一想起那些满头满脸都是毛好似个野人的强盗们,想起那个粗豪的孙大当家的,想起那个动不动就要宰了自己的大嗓门,洪过不知为何没了早先的恐惧,反是一股子窃喜,要是能将这帮子笼络住,或者干脆就是拉到自己手下,是不是日后也就可以吃香喝辣的,若是干的不如意,就奔着南面跑,到了宋朝去接受招安,大小也能混个官当当?

这股子想法越来越重的,一下就迷住了洪过的心窍般,搞得他心神不安,长长嘘出一口气,总算暂时将这些疯狂的念头压下去,这时的洪过突然感觉一阵后怕,惶恐的仔细静听周围的动静,深怕有人窥伺到他的念头,立时将他抓去见官。

周围静悄悄的,估计整个村子都进入了睡梦之中,哪里会有什么人。

洪过反复站起坐下,坐下站起,他终是无法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终于,当油灯自己熄灭的时候,他发觉,似乎时候真的不早了,无论自己是否要去干那杀别人脑袋的勾当,现在的时候似乎都来不及了。

直到这个时候,洪过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困意,抱着铜镇纸一刻不愿放手的他,小心翼翼的侧躺到床上,脑中还在谋划日后的出路,慢慢的,脑子

开始混沌起来,整个人也逐渐的涌上了睡意。

就在将睡将醒的功夫,突听有人用力的拍门,将个洪过吓得激灵一下坐起身,惊慌失措的看向大门,心头闪过的唯一想法就是:怎个这金国的官府比后世警察还厉害,我只是想想,这一会就被官府知道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有人低声呼叫道:“洪家哥哥,你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