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无须介意。”龚都抱着拳,对刘辩说道:“马匹已备办妥当,请先生、夫人及周将军上马,渠帅想来已是等的久了。”

堂屋里传来了周仓打雷般的呼噜声,听着呼噜声,刘辩不仅没觉得烦躁,反而感到十分安心。

“某乃龚都。”确认了周仓的身份,屋外那汉子连忙快步走到门口,双手抱拳给周仓行了一礼说道:“某仰慕将军已久,向来无缘得见,方才兵士向某描述将军形貌,某揣度应是将军,不敢怠慢,赶忙来见。”

“诺!”周仓应了一声,把右手提着的长剑递到左手,朝着屋内的几个汉子迈出了一步。

夕阳斜下,那几处民宅在残霞的映照下,披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

摆放好参汤,婢女站起身,朝董卓福了一福,倒退着就要往外走。

这套手势并不是刘辩过去执行任务时使用的特战手势,而是他临时编的一套浅显易懂的手势。

谷地地势低洼,且草木凋敝,追兵距离又近,几乎没什么可以用来阻滞追兵的凭恃。

刘辩做了个手势,让唐姬和周仓先等在这里,他独自朝着一里开外的小村摸了过去。

“不好说。”周仓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刘辩说道:“若是先生想要避开朝廷的官军,这一路上恐怕并不容易。沿着邙山一路向东,大山能给我们最好的掩护,遇见官军只要藏进山中便可,只是道路难走,路途上会耽搁许多时日。若是渡过黄河先向北,过了平皋,沿途倒是一片坦途,很是好走,只是难有藏身之处。而且卧牛山离那里不远,不知裴元绍可守的住山头。”

心内万分凄苦,陶浣娘缓缓的垂下头,想要勉强的笑一下,眼泪却不争气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

周仓和已经冲到近前的村民们正要去追,刘辩双手张开,朝着众人一拦,对众人说道:“他跑不了的。”

那山贼一泡尿才撒完,手中正掂着那话儿在抖,猛然听得身后传来重物倒地和有人跑动的声音,连忙扭过头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

“加上你们所有人在内,挑选三十个动作麻利的。”刘辩阻止了陶虎要带上全村精壮汉子的举动,对站在身后的十多人说道:“我们是偷袭,不是强攻,人不需要太多。先派出两个脚程快的乡亲,循着马蹄印沿途寻找,报告山贼动向。”

“面对欲望难填的山贼,软弱只会让我们受尽他们的欺侮,迟早会被逼上绝路!”刘辩环视着村民们,对他们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安稳,都想好好的活下去,只要能勉强过活,都不愿意反抗。可别人已经把刀架在我们的颈子上了,我们难道还要对他们抱有幻想,期待着他们良心发现吗?”

看见刘辩和唐姬亲热夺门而逃的陶浣娘,在出了家门后一路飞奔,一直跑到从村内穿行而过的水槽前,才双手按在那截还哗哗流淌着清冽河水的水槽,紧紧抿着嘴唇低下头,泪珠已是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

她不是没见过朝臣参拜刘辩,可那种参拜只是无情感的礼节,眼前的这些村民们的跪拜,却是发自真心的崇敬。

“烦劳元福哥跟乡亲们说一声,木料已经差不离了。”伸手接住空了的水袋,刘辩又朝元福喊了一嗓子:“再扛一遭,让乡亲们都歇歇吧。”

在三叔说完这句话之后,村民们纷纷转过身,打算各自散开回家。

她们手中提着的空桶与刚才刘辩看到摔跤的那小姑娘提着的一模一样,应该也是在洗完衣服之后带了些水浇在田里。

“夫君乃是贵体,妾身如何敢要夫君背负?”刘辩说要背她过河,把唐姬吓了一跳,她连忙摇了摇头,满脸恐慌的拒绝。

他把绳索绕在唐姬身上,将她捆牢了,才让唐姬放下手臂,对她说道:“狼群在树下面,我担心你一不小心掉下去,这样捆起来要放心些。”

往林子里走了一截,刘辩还没见到山鸡和野兔的踪迹,耳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生长于官宦家庭,后来又嫁到宫中的唐姬哪里见过树干会出水的怪树。她舔了舔嘴唇,又朝刘辩看了看。

分成两列跪坐在议事厅内的官员,都是他在洛阳城内的亲信,那些平日里对他并不算亲近的人,他是一个也没请到宅子里来。

站在房门处,刘辩大致的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摆设,确定屋里只有两个头挨头躺在铺盖上沉睡的人,他才悄悄的朝着躺地上的那两个人靠了过去。

刘辩应了一声,双手扒着车辕跳到车上,揭开了老兵指着的那只夜香桶的盖子。

看着唐姬那张被夜香熏的有些苍白的脸,刘辩是真想把还有点呼吸急促的她搂在怀里,可一想到她如今才只有十二三岁,他就有些下不去手了。

弄清了出皇宫之后该从哪里离开洛阳城,又搞清楚了车夫进宫的时间,刘辩已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讯息。

“将……将军,还有何吩咐?”与唐姬一同缓缓的转过身来,刘辩低着头,有些忐忑的偷眼看着年轻将军,说话也略略的结巴了一些。

紧接着他屈起一条腿,朝着宦官的脊背上狠狠的跪了下去。

屋内弥漫着一股和着血腥的尿骚味,刘辩皱了皱眉头,抬起染满鲜血的手,指着墙角对那宦官说道:“面对墙壁,在墙角站好!”

领着两名宦官走进房内的是个穿着月白袍服、身形消瘦且身量不算太高的中年文士。进了屋内,他在看着刘辩时,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慧黠且阴毒的光芒。

以往在张宝麾下,何曼与周仓之间虽说相熟,却因为脾性不和,彼此并无交情,甚至还曾有过数次争执,可时隔几年再次重逢,过去的恩怨何曼已经所记不多,有的只是故人相见的感慨。

“好!好!”何曼扶着周仓的双臂,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遍,对他说道:“中平元年到如今,已是五年有余,你我兄弟也足足五年未见了。”

周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何曼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接着向周仓问道:“周将军如何会来到这里?”

“某乃是随先生前来。”周仓侧了侧身,看向坐在前面正扭头看着他与何曼的刘辩,对何曼说道:“刘渠帅所言不虚,明日一早某便要随先生离开此处。”

“哦!”周仓说要走,何曼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不过随后他就双手抱着拳,朝周仓拱了拱说道:“本想留将军在此逗留几日,你我也好叙叙旧情,既然周将军有要事在身,某不便相强,只是今日想请将军与先生去某的军营一叙,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受到何曼的邀请,周仓用带着询问的目光朝坐在前面的刘辩看了看。

进了刘辟的军营,刘辩一直都在思索着如何离开这里。刘辟的目的他是看的清清楚楚,自然不肯多在此处逗留,眼下何曼的邀请正是给了他离开的机会,他怎会轻易让机会溜走。

见刘辩点了头,周仓才对何曼说道:“既然渠帅相邀,某便与先生、夫人同去叨扰一番。”

周仓答应去他的军营,何曼顿时大喜,连忙对跟他一同进入帐内的黄巾将领说道:“吩咐下去,备马,迎接周将军及先生、夫人前去军营。”

“且慢!”站在大帐门口的黄巾将领应了一声刚要出去,还在帐帘前站着的刘辟出声阻止道:“刘先生与周将军乃是本渠帅的贵客,何渠帅一到此处便要将人接走,这是何道理?”

刘辟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何曼虽是为人粗豪,却也能听出些端倪。他转过身,笑着对刘辟说道:“周将军与刘先生是渠帅邀来的贵宾不假,渠帅与周将军往日并不相熟,某与周将军却是甚为熟悉。与周将军相见,乃是旧知重逢。某便在军营中摆下酒宴,请渠帅也一同前去赴宴如何?”

何曼的话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刘辟如果强行阻挠,即便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强留刘辩等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被何曼一番话抢白的愣了愣,刘辟向坐在帐内的单福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哪知单福并不看他,只是低头看着桌案,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自从单福来到军营,刘辟一直都倚仗着他出谋划策,这会从单福那里得不到提示,无奈之下,刘辟只得紧皱着眉头,一脸肉疼的说道:“既然渠帅有心邀请刘先生与周将军,某也不便阻拦,请渠帅自便。”

“多谢渠帅成全。”何曼朝刘辟拱了拱手,谢了一声,随后又对坐在一旁的刘辩说道:“先生可愿随某前去军营?”

在接受何曼邀请之前,刘辩就已经盘算好了。何曼给人的印象是为人粗豪,像这样的人,一般来说肚子里并没有多少坏水,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要好对付的多。

而刘辟本身面相就有些阴鸷,不像个磊落的汉子,更不用说他这里还有个单福。留在这里,想要离开军营,可比到了何曼那里再想离开难上许多。

盘算清楚利弊,刘辩心里早打定了主意,何曼刚和他说话,他就连忙站了起来抱拳应道:“渠帅相邀不敢不从,只是内人还在刘渠帅夫人处……”

“刘渠帅,你不会让某请到刘先生和周将军,却要将先生的夫人留在此处吧?”刘辩的话还没说完,何曼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扭头看着脸色铁青的刘辟说道:“恳请渠帅将夫人请出,我等此刻便要赶回军营。”

“渠帅有要务在身,无法前去何渠帅军营。”刘辟还未来及回话,坐在帐内的单福站了起来,双手抱拳朝何曼躬身一礼说道:“在下愿代渠帅前往陪客,不知何渠帅可否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