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望湖镇的凶案闹得大,上头也了话,知县张大人便日夜寝食难安,只盼着能早日抓到凶手交差。所以进出望湖镇的几条主干,都有人守着。若生想走,也不是走不得,可就这么走了,心里难免不痛快。

偏偏经了第一手的仵作又没能仔细验尸,书吏记下的东西根本不中看。

吴亮一家所在的那地方,只两个入口,巷子又窄小,她就只让人在两处入口候着免得吴家人溜走。巷子里一传来尖叫声,他们自然也是立刻就听见了。

若生尤其不喜这般敢做不敢当的人。

“哐当!”

思及此,若生面色微变。

真好,后头赌,前头当,换了她是个赌鬼,她也乐意进去转转。

天上弯弯的一轮冷月,也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若生细细看过一遍,奈何记性却不大好,这会又忘了个七七八八。

所以若生到明月堂时,连二爷还好端端地睡在床上,雷打不醒。

铜钱歪头。动一下脚,蓦地叫唤起来。

二房这边,云甄夫人前脚出了门,连二爷后脚就来找了若生,一脸的不高兴。说:“阿姐又出门了,总不带着我一块!”

“这些日子,辛苦苏大人了。”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若非还有苏大人在,小主子只怕也早就随主上去了。”

“迷迷糊糊的,但醒总是还醒着的。”

“喵呜……呜呜呜呜……”

连二爷却觉得这怎么能一样,仍是巴巴地要亲自过去捉猫。

从若生的木犀苑到点苍堂还颇有一段距离,连二爷派了人过来探听消息。这会人肯定还在外头候着。若生回过神来,便道:“去回了人,就说我约莫一刻钟就回去了。”

烈日灼灼当空,天气热得叫人浑身滴汗。被四叔打来寻她回去的老吴瘦皮猴似的,神色轻佻,笑意猥琐,提着剑站在她们跟前。绿蕉厉声呵斥过去。换来的就是一剑穿心而过。那般小而破败的院落,在那一刻却空荡得好似旷野一样,她被震住,呆立在原地连上前扶她一把都给忘了。

“不顶用——不顶用——”

人人都知道三姑娘的院子里,几年前就没进过管事妈妈,里头都只是些小丫头跟粗使婆子,当不得事。这管事妈妈一选出来。那就是她院子里第一把手,上上下下都能管到,身份不同别个。

因着前世不成器,知道自己怠惰,分明应该好好学的,也从来就没有在上头多花费过心思,现如今想起来不免觉得遗憾。

老头子低头看他。逆着光面容模糊,嘀嘀咕咕说道:“怎么喝来喝去,这酒量也不见长进呢……”

他用靴子头轻轻踢了踢它的屁股,问:“偷吃了没?”

“……吃吧。”若生闻声,气势一松,笑吟吟将果子递了过去。

透过密密麻麻的翠绿枝桠,日光恍若碎金一般倾泻而下。落在了若生肩头上,晒得人懒洋洋的有些犯困。

进了里头。窦妈妈早已候着,见她入内就提起茶壶沏了一盏双手端着送了过去。

倒是若生幼时还巴巴扎过马步。

前一世,三表姐可是入主东宫成了太子妃的!

又因而今是继母朱氏主事,她嫁进连家的日子尚短,段家的人她更不会认得,是以这遇上段家的事,继母自然省不得要同她爹商议,不管他拿什么主意,瞒着他总是不对的。所以消息一旦递进明月堂,她爹也就知道了。p

方氏不管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面上工夫却始终不能少。p

若生咬了咬牙,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这抹笑意给收了回来。与此同时,她只觉脚边一阵风起,元宝就擦着她的裙摆飞奔去了苏彧膝上。p

若生大惊,不接又怕元宝摔地上,下意识便抬手抱了过来。谁知方一入怀,这猫就轻车熟路地又开始往她怀里拱,亲热得仿佛她才是主子。若生不觉窘然,抬头看苏彧,却见少年面上神情再自若放松不过,微微低头看她,不咸不淡地道:“它很喜欢你。”p

话音方落,跟着她一并前来的大丫鬟陡然失声叫了出来,“姑娘,四姑娘在树上!”

此去女客聚集的万春亭一带还颇有一段聚集,沿途满栽八棱海棠。而今正是三月里,一株株开得正好。花苞簇簇,仿佛胭脂点点,又有洁如雪之色挂于枝头,当真是雪绽霞铺,开得香且艳,花香四溢。p

那么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里,她心里头唯一还热的那一块,便是盼着继母带着弟弟若陵成功逃离四叔毒手,好好地活了下去。

绿蕉彼时也还好好的活着。

枝叶微绿的花丛后,三表姐笑吟吟接上了话:“我可没这么说,全是你自个儿认下的,回头可不准说我!”

若生禁不住沉默了下去,良久方道:“贺公子不必在意,往后将那猫看好了便是。”

猫爪挂在若生衣襟上,一动也不动。

时至本朝后,这股风一吹又给吹没了。

若生本就无法说话,见状倒是醒过神来,当即抓起身旁小几上的茶碗“哐当”掷在了地上,碎瓷满地,在暗夜里出清脆又响亮的碎裂声。不过是只粗瓷的茶碗,这会摔碎了,若生却觉自己心头都在滴血,远比她昔年在木犀苑里一火就砸碎的那些佘贵物件更心疼。

按理还有一样粉的,但粉的贵上许多,寻常时节并不常备,何况段家也不比连家日子奢侈,四表妹的脸色就有些变得难看起来。

她听得耳畔清脆的马蹄“哒哒”声响顿住,遂睁开了眼。

说是玉寅的亲哥哥,但若生这般认不清人的,倒也不曾认错过他们。

若生邀了两回,四姑娘才点头答应了。

二人暂且候在外头。

不过连家在连二爷这辈之前,并没有人入仕为官。因此连家把控着水路漕运,明面上等同于同朝廷作对,一直处在半黑不白的尴尬位置上。

她一直在想,玉寅兄弟既是林家的家奴,那当年那些事是不是同林家脱不了干系?可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大对。毕竟当年四叔打着识时务为俊杰的名不顾亲情道义,冷心冷面地将他们赶出平康坊后,他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好。

四太太渐渐琢磨过来,这是云甄夫人等着看她如何处置呢。

刚提起茶壶,门口帘子一晃,冲进来个人。

崔妈妈心头一凉。

是以她如今慢悠悠不肯走快,却是另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