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时,苏彧身边的小厮三七正挽着袖子在打水浇花,见状一愣,而后道:“五爷,西面那丛花都叫元宝给糟蹋了!”

几个丫鬟正举着钩镰要围捉那猫,偏偏那黄白的一团窜得比兔子还快,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的,叫她们连根毛也碰不到。

她只知盯着个五堂妹瞧,有事没事便同她胡乱折腾。一边艳羡一边嫌恶。

难不成她将来还想继承云甄夫人的衣钵?

绿蕉怔怔应道:“好是好,只是似乎有些古怪……”而且她总觉得“铜钱”这名字,带着些许莫名的熟悉。顿了顿,她才恍然,原是像那只猫的名字——“元宝”。铜钱、元宝,可不都是钱财?

若生用不了两年就该及笄了,连家的姑娘没有那么讲究,女红如何,管家如何都不是太要紧,但到了眼下这般年岁,该学的也还是得学起来。

没多久,元宝便也睡着了。

结果,就这么一回,他便怕了吃酒这件事。

苏彧走了一会突然举高了灯笼照了照它,灯光洒在它头顶上,照得它一身皮毛愈油光水滑。

若生循着它的动作也向那只锦囊看去,而后又看看元宝,小声嘀咕起来:“瞧这欢实的模样,里头总不能有毒……”

然而他到底是不是要送字画给人赔礼,贺咸也没底。

云甄夫人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端倪,只低低说了句“下去吧”,就继续慢条斯理地用起了饭来。

屋外的夜色渐渐深浓。各处的灯火亦逐渐阑珊冷清下去。无人开口说话的时候,隔着窗子,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能听见外头草丛间游走的鸣虫出的窸窣响声。

若生应个是。

连二爷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低低嘀咕:“一点不像小祺,小祺往前从来也不嫌我看得多……”p

过了一会,方氏身边的大丫鬟蹑手蹑脚走过来,附耳说了句话。p

若生心下一片凉丝丝的,知道自己背后若不是连家,在他们眼里同四表妹也断不会有什么分别。她抿了抿唇,视线里忽然瞄到一个人。p

见她不动,大舅母温声催促道:“快些下去吧,头也还乱着呢。”p

她深知那滋味,也牢牢记得那漫长如同百年的瞬间。

如果只是玉寅,倒也罢了,怕就怕那里头还有什么她浑然不知的事。p

她动了动手腕,僵的,被牢牢捆缚在身前。再动动脚,同样被捆着。也不知是不是被捆得像只端午时节的粽子,没有一点能动弹的余地。她只能大睁着眼睛在目所能及之处胡乱扫视,然而四处空荡不见一星东西或是人。

玉寅他,又是如何同陆相的女儿走到一块的?!

绿蕉实心眼,回头进了家门万一被她爹追着问上两句就给尽数和盘托出,只怕就不易收场了。是以她提前叮咛了绿蕉两句,见绿蕉应下,方才转身往沁园外去。

苏家折损了三个人。

若生鬼使神差地双手抱住了它,往上掂了掂……这哪是猫啊!猪都没这么重!

俩人但凡其中有一人先开了口,另一个就铁定会出声应和。

她听见有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天空,随即“簌啦”一声,响起了阵趔趄的脚步声。

糖渍的金枣,倒甜了些。

马儿打着响鼻,抬脚跑出老远。

绿蕉则依旧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千重园深处。

连三爷就没有继续拿这事当回事,又同若生略说了两句就笑着招呼了四姑娘宛青来,让她陪着若生在三房好好转悠转悠。

须臾,耳畔传来一阵笛声。

连二爷馋了:“我得去让厨房备上这道菜!”

正巧,这日又下了大雨。

四太太却捂着耳朵道:“赶紧去叫她们散了去!”

绿蕉松了口气,摇头道:“您这些日子都睡得浅,奴婢怕一喊就给吵醒了。”

气氛似乎因着这话松快了些。

突然,朱氏端了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包上来,不偏不倚搁在了桌子中央。

责罚打骂都并不可怕,真正叫人害怕的,往往是这样冷冰冰的安静。

“……”

她盯着闭合的窗棂看了看,面上的笑意已尽数褪去。

陪着连二爷练了两张字帖后,她抽空回了一趟自己的木犀苑。

远行归来,一车马劳顿,她也是累了。

若生坐在云甄夫人身边的榻上,双手交握置于膝上,绞着素白纤细的手指头,闻言模样乖巧地答:“已好全了,多谢婶和四婶挂心。”

长廊尽头,早有衣着整洁的婆领着人匆匆迎了上来。

若生同朱氏沿抄手回廊慢慢走着,途中所遇的丫鬟婆无不立即停步行礼,姿势谦卑声音恭敬。

她摇摇头,无奈地同他解释:“我这正是长身的时候,吃得少了可就长不高长不壮实了。”

“不听故事,怎睡得着?”连二爷不高兴了。

连二爷立即垮了脸,委屈地喊起了金嬷嬷,“嬷嬷,她说我!”

连二爷盯着她的手看了又看,而后一把抓住,笑得眯起了眼。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红樱一怔:“姑娘……”

苏彧大哥的儿子因为早产,打小身子骨也不强健,却到底不曾差成这般。

永宁这孩子的病,断不了根,只能靠养。

可才这般丁点大的孩子。吃了那么多的药,早将胃口都给吃坏了,吃奶也呕,吃粥也吐,总是来来回回的折腾不见好。所以人瞧着总是瘦瘦小小,甚至不比旁人家刚满周岁的孩子看着壮实。

但永宁说话却说得早。

不过他也不爱说话。只往常苏彧来时,才会追着他叫两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