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像是害怕,粘在了他脚边不动,只悄悄舔着自己的毛。

若生回过神来,见它正摇晃着尾巴从软椅上爬起来,不由得笑得打跌。

贺咸傻眼,小声说道:“你没事在意人家的镯子值多少银子做什么……左右你也不能给人送这些贴身体己的物件……”

然而她面上笑着,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姑姑口中的账,可不单单只是铺子田庄之流的产出账簿。这里头,最为关键的,是“人账”。连家把控着水路要塞,大部分人的咽喉都被连家扼在掌心里,这些人,就是连家账簿上顶重要的一笔。

云甄夫人微笑,阖上了眼长舒一口气:“你长大了,也能自己拿主意了,很好。”

连二爷走在抄手游廊下,大步迈开,嗤笑了声:“好端端的不客客气气派人送你回家,反倒差人送了句莫名其妙的口信来,我就想,你八成是在那受欺负了,你大舅母几个怕你回来告状所以困着你不叫你回来!”顿了顿,他忽然问,“是不是你在春宴上看中了人,转头却叫你几个表姐妹抢了?又或是她们笑话你?”p

方氏眉眼一舒,用眼角余光瞄一瞄在座三三两两小声交谈着的人,将口中声音放得愈轻,几乎贴着若生说:“等你家去后,云甄夫人如若问起,你也不必瞒着,只管照实说了就是。你三表姐胆子小不禁吓,撞着了那样的场面,早已六神无主,只怕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所以待她清醒了,舅母再让她亲自上连家与你赔礼道歉,可好?”p

由此可见,大舅母果真是不想将三表姐的话当真。p

送给她爹知道跟递到姑姑跟前,可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p

树上的少女,面色苍白,唇色青紫,额上破了一个大口子,上头沾着的血渍却早已干涸。丝散乱的脑袋朝左歪着,双目紧闭,乍然看去只像是熟睡过去的眉眼一般,可她耷拉在那的姿势是那般怪异。

“也好,我也有些乏了正要去亭子里歇歇。”若生并不犹豫,颔首应好,将心中躁动一收面向陆幼筠努力弯起眉眼,“阿九先行一步,往后得了机会再与筠姐姐坐下吃杯茶。”p

明明挥着鞭子的人都已气喘吁吁换了人动手,明明她已几次三番晕死过去,明明浑身上下都已遍体鳞伤,可她直到最后都还活着。若生从不知道,原来人的一口气竟然能漫长到这个地步。苟延残喘,求死不得,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来日若得机会重逢这些人,必能坦然面对。

父女俩前世关系淡薄,鲜少聚在一道用饭,但他们的口味却甚是接近。

定国公苏重诲携子领兵迎敌,终大败东夷,不辱苏家祖训,再次护住大胤边庭,守得大胤天下平安。

绿蕉大惊失色,“哪来的猫?!”

若生探手去够掉落在鞋面上的绔扇,微微蹙了蹙眉。

她的身子内里早已衰败透了……

说来大胤风气开放,男女大防远不如前朝看重,少年男女混在一道玩耍,不常有,却也不罕见。平素看戏斗鸡遛鸟逛园子蹴鞠,总有一起的时候。她们既想去,原只管去就是。

她经历过那些冷眼,而今再接到舅母下的帖子,就不免意兴阑珊起来。

他在等着她先行。

若生偶尔也会去段家小住两日,听说些这样的坊间趣事传闻,并不奇怪。

头胎就得了一双龙凤胎,这小的那个女儿就是此刻陪着若生一道往连三爷那去的四姑娘宛青。

连二爷一愣,转头问:“好吃?”

她在古琴上,的确颇有天分。

四太太皱着两道眉,皱成了一个紧紧的川字。

木犀苑里有人却欢喜得很,红樱被赶出了门,这缺就迟早得有人顶上,难得的机会。于是几个二等丫鬟就总想往若生跟前露脸,想着斟茶送水讨个高兴。然而若生除了绿蕉外,谁也不见。

她张开张嘴,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来:“我是告了假来的,久不回去,四太太不会不管。”

但主子在座,也没人真敢将这心思说出来。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红樱的呼吸声渐渐重了起来。

须臾,有人道:“你们说,夫人是为了那身衣裳不高兴,还是真为了太素哥哥自作主张不高兴?”

后来她生病走了,若生心中倒也颇伤心。转头,红樱就来告诉她,木犀苑的管事妈妈人选已定下了。原本乳娘生着病,新的管事妈妈早该替进来的,但她一直没答应,人也就没换。而今乳娘不在了,新人换进来也是常理,然而红樱却怂恿她推了这事。

府里有针线房,底下的丫鬟婆子手艺也大多不差,再不济外头也有成衣店,衣裳鞋子,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贴身体己的物什,总是自己亲手做了才好。朱氏的心思,一直都是这般坦然真挚。

然而窦妈妈的话问完,云甄夫人却只漫不经心地道:“不必了,往后就都往玉字辈里排吧。”

管氏的出身也不如四林氏,但在连家,嫡庶并没有那些所谓的世家名门讲究得严苛,是以为长,这主持中馈的人选,便也成了她。

千重园里专门侍弄这些的,却并非寻常丫鬟婆。

出得门去,门口的几个丫鬟都将头垂得低低的,同昨天有着天壤之别。

吃得这般多,哪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分明都比得上壮年男的饭量了!

金嬷嬷却也道:“二爷,再不歇下明儿个起来只怕要头疼的。”

朱氏愈不敢吱声。

连二爷相信了,点点头:“阿姐说撒谎要挨板的,阿九你可不能撒谎!”

连二爷就着她的手低了低头,一面雀跃问道:“阿姐你说,给小娃娃取个什么名好?要不然,就叫小宝好不好?”小宝是他小时养过的一条小白狗,早两年得病死了,他总记挂着。

二朱氏是若生的父亲连二爷的新妇,今年还只双十年华。

“那蜜果子拢共只得一小罐子,下回再渍,可就要等到来年了……”说了两句,他嘴里的话又绕回了蜜果子上。端的是念念不忘。

苏家的大老爷们,都意外的中意甜食。

他自然也不例外。

那果子是他自己腌渍的,世间独一份,外头可尝不到。

那原是重阳谷里才有的果子,他离谷时带了些种子回来。栽在了小院边上,精心伺候着,最终也只活了几株。果子一年才结一次,好歹尽数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罐子。等到渍过,两罐子也就并成了一罐,少得可怜。

师父去世后。他就没有再回过重阳谷,但总算还能尝到谷里才有的果子。

若不是贺咸三番五次在他耳边念叨要给人赔礼,这赔礼也不必太讲究,最要紧的是心意,他也不会想到要分了自己的蜜果子给人。

吃了酒。迷迷糊糊的苏彧搂着元宝,心心念念连若生不曾赞自己的蜜果子味道好。

元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摇头晃脑要溜。

苏彧却缠着不让它跑。

过了一会,他又把它给丢下了,自己跑到小院一角,抬头看天,望着那轮弯弯的下弦月,嘟嘟囔囔作起诗来。

作的什么诗?

打油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