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也不管这搭配如何的土不土洋不洋,坐下道:“这些就够了。”琢磨着他没吃,这两人必然也没吃,就叫他们也去吃饭,待喝了酒吃了面,漱口后又听全禄道:“银子都送到西间里头了。前面厅上,也依着二爷所说,在墙上贴满了论语;宝玉的四位奶娘也搬出去了,明儿个就叫人粉墙、刷顶棚。”

“理他作甚?若他当真打抱不平,就叫他将赖尚荣一家买回去。”贾琏道。

赖嬷嬷翻着白眼身子向后仰去,赖大家的赶紧拦腰抱住赖嬷嬷,心里不信素来对他们家亲厚的贾母会说出这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贾琏当即也躬身为难道:“老祖宗,金陵的官司孙儿已经压下去了,虽有几句风言风语,但老祖宗不理会他们就是,何必要自裁谢罪?您若当真去了,说闲话的只会更多。”

“是。”

与贾母、贾政来往密切的方才不敢出声的统统松了口气,只当贾琏要替贾政求情呢。

林之孝心道这算是什么话,堆笑道:“二爷别为难小的,这话小的哪里敢跟二老爷说?”

许玉珩道:“你哪里是我的对手?在姑妈那多磨练磨练再说吧。”拉着贾琏就向前去。

林之孝家的自是知道金彩两口子进京投奔贾母去了,琢磨着听这媳妇的话,这金彩夫妇不像是贾赦、贾琏的人,叠着手微微仰着身子笑道:“他们两口子也真是,大老爷、琏二爷在这边住了大半年,承他们照顾,难道就一点子也不念旧情?”

朝廷的恩旨来了没几日,京都贾家终于送了银子与信过来,今次来的人是贾珍并林之孝两口子。

权儿几个沉吟一番,齐齐道:“我们的身契都握着兄弟手上,还能说什么呢?”

薛姨妈叫薛宝钗帮着誊写花名册准备叫薛蟠送给贾琏,坐在芙蓉覃上唏嘘道:“若不当真见到,我也想不到家里有那么些掌柜无事可做。”连连嗟叹下,落下眼泪来,“昔日你们父亲在时,往外聘请贤才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人没处用?”

随着那些花朵进了贾赦院子,许玉珩先忍不住憋着笑起来。

绣橘才放下橘子,洗了手,接了信递给贾琏。

金彩一怔,心道也是,心思灵活地道:“小的回头就带着媳妇逃回京都去,回去了就说二太太给大老爷治丧的时候发现了东西,因二太太要抓人,小的这才逃回京都呢。至于府里那些小的,二爷放心,如今是二爷的天下了,给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出去胡说。”

“政老爷,你好狠的心呢。”黎芮把了把贾赦脉搏,饶是心知贾琏不是个易于之辈,但看见他们这么个凄凉处境,也不由地对眼前所见笃信不疑,站起身冷冷地看向贾政。

看管灵堂的小厮们打着瞌睡,迷迷糊糊地瞧见了金彩诡异的动作,只当是哪门子老规矩,也懒怠过问。

“二老爷别欺人太甚了,无凭无据就来寻侄子要银子,二老爷是穷疯了吧?”贾琏冷笑。

“二爷这话说的,命都握在二爷手上,谁敢独吞?”全福想起赵天梁说赖大那么个人物,都被轻而易举地卖了,打了哆嗦,只觉得自己是不敢动那歪心思。

想毕,并不拦着贾琏,只背着手冷着脸道:“这些银子是公中的,大老爷病重,也花用不了银子。暂且放在他面前讨他欢喜,待金陵的事过了,若少了一分一厘,琏儿……这官司可不是只有你一人会打。”

贾母此次也不叫元春读信,自己歪在描金榻上翻着书信扫了两眼,就无精打采地将信放下,心里笃定赖大看不上那三万两银子,也疑心是随着赖大去的小厮起了黑心,“府里,最近怎样?”

贾琏颠簸在马背上,淡淡地问赵天梁:“买家准备好了吗?”

迎春微微歪了头,这几日里贾琏叫她教他练字,她便跟贾琏亲近不少;“人之将死”,贾赦卧床不起后心思比往日细腻,见了她也不像早先那么视而不见,甚至还拉着她追忆起她亲娘,于是她也算是感受到寻常人家的父女、兄妹之情,胆子也因此略大了些,听贾琏跟王熙凤说话,插嘴道:“黎家大姐姐称赞哥哥有慧根。”

曾卉家的忙道:“迎春姑娘身上不自在,我们太太是要留着她病好了再回来,可你们二太太身边的周嫂子连着两日去接,我们只当你们大老爷不好了,因此太太便叫我送了迎春姑娘回来。”不必再问那定亲之类的话,曾卉家的已经笃定那是贾家二房编出来打压贾家大房的话,于是又道:“琏二爷快快些去瞧瞧自己的腿吧,看你这袍子也不厚实,大冬日里烫着了,可不是轻巧的事。”

全福这么一说,王熙凤连站都不敢在门外站一下,满面寒霜、一身肃杀地又领着平儿、喜儿两个回去,越想越不甘心,待要再回贾赦院,又觉尴尬。

却说贾政、王夫人回到房中,梳洗后换了衣裳,贾政又拿着贾赦、赵天梁的话盘问了王夫人一回。

贾琏此次,去了黎家上房,黎太太房中。

贾琏正与门子说话,就见霍成来说:“成了,琏二爷快随着我向后院去吧。”

贾赦一听果然内贼出在自己身边,心痛之下,又呕出一口热血,被人劝着,也执意不肯回去歇着,又道:“锁着她,她若想不起都跟谁提过这事,就打断她的腿!”哆哆嗦嗦,执意要去前厅亲眼看一回,脚下踩着白霜,急惶惶地去前厅,见前厅里摆着的棺材里,一张纸片也不剩,两眼一翻,又背过气去。

这一声后,随着丫鬟从第二顶轿子里走出来的女孩儿,便吓得踟蹰不前。

王夫人不好说话,也在心中暗骂贾赦心胸狭窄,竟然为了荣禧堂,把自己气死,只是信里还说她利用私产偷窃府中钱财,此事她少不得要辩白几句,“老太太,那些造谣说媳妇在金陵偷偷买铺子的事,绝对是子虚乌有,儿媳对天发誓,若有半字虚假,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竟是这样?”许玉珩诧异了,回头望向黎碧舟。

直坐到掌灯时分,那膀大腰圆的门子才一脸惭愧地进来,“对不住得很,公事缠身,竟将贾二爷忘在这边。时辰不早了,黎大人还未回来,公门里准备了些粗茶淡饭,贾二爷若不嫌弃,不如随着我们兄弟一起吃一吃?”

陪着来的金彩赶紧摇头,否认这事跟他有关,又暗叹贾琏果然胆大。

贾琏忙抚着贾赦胸口,对贾珍道:“珍大哥就听父亲的话,回去吧,这有我呢,再不济,还有薛姨妈一家呢。”

“……不是小的多嘴,二老爷与林姑老爷都是爱读书的人,便是林姑老爷来京中,见的也多是二老爷。大老爷跟林姑老爷,就像是那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赵天梁缩着头道。

马掌柜又去看金彩,见金彩低着头,又想既然这位小爷刨根问底,便将实情说出来,料想这大房的小爷也不敢跟老太太过不去?于是上前两步,示意赵天梁、全福等出去,才在贾琏耳边道:“二爷,小的告诉你实情,你千万别四处声张。”

贾琏嗯了一声,站起身来,由着小厮伺候着宽衣、梳洗,待躺在床上,才去琢磨他穿过来前,贾琏有通房没有,若有,须得趁早打发了,若没有,那就更好,他用这“清白身子”,兴许能补足才学不足、父亲无能的短板,觅得个好泰山,若有个好岳父,中等偏上的美女也能倾国倾城。

金彩一家的生死此时全握在贾赦父子手中,当下磕磕巴巴地道:“史家老侯爷殡天后不久,老太太的人随着史家人来金陵安葬史家老侯爷的时候送来的。”

“快去快回。”贾赦催促道。

“小的也只听父辈们说过一回,记得也不确切。”金彩堆着笑脸,终于觉察出了不对,这位小爷进了屋子,不似在缅怀先祖,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因这般想,当下与内人互看一眼,警惕起来。

慢说为了这两样,他敢偷贾宝玉的玉,便是为铲除祸根,毁了贾元春的花容月貌,他也下得了手。

“……慢慢学来就是,也不用急于一时。”贾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