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女人们对姜姒完全不了解,只知道冯玉兰一些,来得迟的更没看见姜姒与冯玉兰细说的那一细节,所以少有人怀疑到姜姒的身上。偏偏萧纵等人这边认识姜姒的还不少,头一个就是姜荀。

按理说二人差距还不小,可顾芝并未气馁,她一直觉得自己之才在女子之中应当拔尖,由此即便不如谢方知,也定不会为谢方知所轻。

谢方知这人是京里出了名的邪门儿,不喜欢他的人,不长眼跟他抢女人的人多了去了,可有谁看见过谢方知缺胳膊断腿儿或是形容憔悴的?一般倒霉的都是跟谢方知作对的人,当然,他爹娘除外。

席间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只当萧祁不知道其中关窍。

沿湖廊楼下已来了不速之客,躲也躲不开,姜姒索性老神在在地坐着。

果然,未过得半刻,谢方知便到了门前。

禅房里焚着一炉观世音法药香,此刻没有一个人,安静极了。

更何况,还有傅臣这边关系在。

那些个人不过是传个小话,哪里知道自己会大祸临头?

孙富贵朝着那一口被压着的井作揖,吓得面无人色。

她强压了眼泪,道:“姑娘,奴婢带着人去找过了,可后面园子太大,大半夜里打着灯笼也照不见。都怪奴婢,该叫她点了亮走,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事可怎么办?”

想想,姜府也算是个大族,不知内里藏着多少脏污。

否则,他又何必在定了婚期之后,甚至拜堂之前离京?

其实说变化也说不上来,五官与以前没有多大的变化,偏偏整个人气质有一些改变。清贵气一出来,四姐即便是坐在那里,也叫人移不开目光,心里不舒坦。原本姜姒样貌就是极好的,现在似乎是扬眉吐气一样,原本的阴郁沉晦尽去,留下来的是娴雅清润,偏偏眉眼之间带着一种难言的疏淡。

谢方知眉头一皱,冷笑一声:“我跟哪个姑娘有没有什么往来,你倒是看得紧。”

流芳脸上一红,她也是被老爷收用过的丫鬟,已是开了脸的,只是现在还没名分罢了。如今被卫姨娘这样调笑,难免觉得有些怪不住,遂只言:“奴婢不敢。”

这一屋子人,各有各的打算,哪里有一家人齐心的样子?

乌泱泱一群丫鬟婆子们终于进来见过,周氏也没有什么话,只道:“如今中馈还是在卫姨娘处主持,我如今怀有身孕,你们各自明白自个儿在做什么事儿,也便罢了。都下去吧,一大帮子人看得头晕眼花。”

这是……

即便周氏那边不同意,先摆平了四姑娘这里,也该错不了。

“有什么使不得的?”章太妃笑了一声,又看了旁边姜荀一眼,把目光转回姜姒的身上,道,“今日夫人为女儿摇出了上上大吉,我原也是跟着沾了光的。这孩子合我眼缘,来吧。”

傅臣随口打趣一句,便与姜姒换了个方向,顺着湖边朝着后面的廊楼而去。

退到一边,姜姒悄悄跟八珍说了两句话,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姜姒才离开不久,到了雅间前面拐角上,却瞥见她贴身丫鬟紫檀在一旁低声跟郭嬷嬷说话,见姜姒过来,却立刻就停了。

一路进了门,过了中庭,上了台阶,上廊一站,升福儿躬身道:“夫人、四姑娘,如意姑娘找着了,闻说她昨夜跑的,觉着四姑娘您不公平,自己要寻客栈去住,恰被傅世子爷手底下人拿住。世子爷那边知了消息,想把如意姑娘给您送回来。”

那边的郭嬷嬷明显忐忑起来,目光来来回回地看周氏与姜姒,似乎在掂量什么。

她一躬身,给姜姒端正行了个礼。

谁想到,今天上午眼看要丹成,一没小心竟然连山洞都炸了,还引起剿匪的官兵注意。

周氏月信不调,乃是常有的事,算算日子……

柳镇靠折柳山最近,头一个地方便是这儿。

他是看出来,此前就是姜姒在冯玉兰后面当诸葛,顾芝即便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事后也会清楚。

顾家权势也不小,寻常人不会想着与人结仇,一般是与人为善,交好为上。

可姜姒并非鲁莽之人,不会平白无故与顾芝结仇,另一则,此事看似不好,但顾芝与姜姒差不多的出身,真论起来,姜老爷子这阁老,分量不更重?所以即便即便是结仇了,日后顾芝寻仇,又能于姜姒有什么阻碍?

他们家姒儿,便不会寻仇?

又不是愣愣站着给人打的靶子。

正如姜姒说的,他姜荀不在意那不成器的姜莫姜茴,姜姒也可浑然不把京城第一才女放在眼底。

这样一想,姜荀忽对姜姒刮目相看起来:“姒儿这心思,倒比为兄还通透许多,我竟是个粗俗愚人,未堪破这恼人应酬周旋。”

姜姒则笑:“人言,世人破绽,多从周旋出。我懒得与顾芝周旋,任她疾风骤雨,我只懒得睬她。不过是个蠢货。”

尖锐又辛辣,这样的话也只敢在姜荀面前说。

可以说,这是姜姒头一次这样不避讳。

顾芝是个蠢货?

这话要拿出去,必定无数人反驳,可姜荀想着,若有人反驳,那人也一定是个蠢货。

于是,姜荀也笑了起来:“你自个儿有决断,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已经到了竹院外面,姜姒看着姜荀进去了,又吩咐了人好生伺候,这才带了丫鬟们回自己的屋。

姜姒今日出了两次风头,一次暗的,一次眀的。

暗的抛开不说,她没认癸丑桌的事;明的却多半捂不住。

后者乃是似是而非,见仁见智,不同的人对她们与顾芝之事有不同的看法。整件事,都透着一种“似是而非”,而越是似是而非,越是于姜姒有利。冯玉兰与姜姒虽是朋友,可毕竟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甚至姜姒不愿相信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余人。这一回,冯玉兰出了风头,纵使还有余波到姜姒这里,也微乎其微了。

倒不是说算计谁,不过各取所需。

至于顾芝,自取其辱罢了。

今晚姜姒回来沐浴过便睡了,只是夜半里姜荀住的竹院那边却传来了消息,说姜荀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发了高烧。

大半夜里也不敢搅扰了周氏,姜姒披衣起身来叫人去找了大夫,亲去姜荀那边看了看。

先头人还好好的,如今整个人都跟烧糊涂了一样,面颊透着几分病态潮红,还呢喃说着什么,姜姒凑近了听,竟听见什么“娘”“姒儿”之类的字眼。

听着,姜姒便是一阵心酸。

只是她心酸之余,却忽听见“太妃”二字,便是心头猛地一跳。

她想起此前从柳镇回来,去净雪庵的事。

姜姒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什么本事,竟忽然得了章太妃的青眼,甚至还赠下那般贵重的奇楠香珠。章太妃见她第一面,便说她与姜荀一样是个好的,还夸赞姜荀有孝心。

说起来,四婶去得早,在净雪庵供过,每隔一段时间姜荀便要去上香,因此与太妃熟识也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