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的命迹已然开始发生改变,只有她知道姜荀将来会高中状元,而其余人还只认为他是个病秧子,少有人看好他。上一世有关于姜荀的事情,姜姒很少听说,想来他这样有才华之人,与谢乙认识并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府里有不少居心不良的人,趁着紫檀死了的这个当口,四处散布谣言,说是姜姒贴身丫鬟私会外男,结果被小许姑娘的冤魂给拉下了井,这才没了命。

“哎哟我的祖宗,我怎么没长眼坐到这里来了?您饶恕,您饶恕啊……”

八珍见姜姒要起身,连忙给她披衣裳。

现在看着姜源整个人都好端端的,哪里像是个短命鬼?

兴许是漠然,兴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悯?

姜姒听了,略略一抬眉,看向小了自己一岁的姜媚,感觉出几分骄纵来,只笑问道:“哦?五妹妹这话说得奇怪,我有什么地方变化?”

谢乙?

“只因为她是主子,你是奴才,你就该等。”卫姨娘阴声怪气地冷笑一声,甩了袖子,“你个小蹄子,莫不是也想老爷了?”

说来有趣,赵蓝关原是三姐姜妩的未婚夫,可姜妩看不上他,加上此人恰好戍边,索性一直拖了婚期,后借着国师批命,一举悔婚高攀了傅臣,赵蓝关的亲事则用姜姝顶了。

府里原有五个姑娘,可二姑娘夭折,姜姒在府里虽是四姑娘,可实际乃是行三。

姜姒退回去站好,搭着眼帘,唇边带着浅笑。

只是如今四姑娘在周氏心目中地位不低,连先前求签都求的是姜姒的事,所以郭嬷嬷自以为自己拿住了七寸。

“身边总有个小丫鬟陪着你,庵堂里又出得了什么事?”周氏拍了拍她手,“只是一会儿可别乱走了,方才宫里有贵人来。方才若不是章太妃娘娘提醒于我,我可冲撞了贵人。还是娘娘宅心仁厚……”

“约莫是跟谢乙待久了吧。”

她盯着那明灭的香火,一点星芒,如果求神拜佛真的能有用,今世……

赵百这才一拍脑门儿,醒悟过来,忙告了退,去那边回姜四姑娘。

姜姒坐在下首,道:“已叫升福儿报官去了,小小柳镇,想必那丫头也走不远。如此不服管教的丫鬟,留着也是祸患,如今她既自己跑出去了,等寻回她来,回头找个人牙子半路发卖了便成。”

姜姒回头看了一眼,周氏已经停下了脚步,一张温婉的脸上,头一回挂满了冷意。

这边虽然跟四姑娘的时间不长,可若是周氏产下嫡子,在府里地位稳固,姑娘又是唯一的嫡女,若能从二等丫鬟爬上来,也少不了自己的好。

他其实就是个招摇撞骗的,祖宗算命相面的本事学了个两三分,是只懂皮毛,常常说准了人的前世说不准今生,胡说八道被人追着打的时候多了去了。听人说现在富户人家都喜欢寻仙炼丹,他也索性缩进山林里,想要炼出一炉好丹卖钱。

若周氏不是腹胀,那多半是有孕。

上午柳镇外折柳山响了道炸雷,惊了在山里剿匪的官兵,原以为是山崩,没想到山里竟然跑出去一个道士,一溜烟没了影儿,官兵们这才知道是妖道做法,即刻便下令四处搜人去。

莫说是之前她怀疑姜茴与卫姨娘或者流芳有什么首尾,那毕竟还是没影儿的事,可今日所见着实……

姜姒抖着手,几乎不敢相信。

那林中不是别人,正是今日随同来小瑶池会的大爷姜莫与许姨娘!

他们是母子,怎可行如此苟且之事?!

偏生这一切还暴露在了外人的眼底,如今听见谢方知这话,姜姒真恨不得自己钻进石头缝里去,不敢见人了。

想想前世姜家覆灭,还真是有道理。

若前世也是这样荒唐,即便是姜莫继承了家业,又有什么用?

姜姒看着指缝里擦不去的那些鲜红颜色,满面通红,又在外男面前,真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谢方知看出她的难堪来,背着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被她掐伤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疼着,嘴上却道:“方才在旁边便见到你,还好周围没其他人,不然你若是闹大了这一桩事,姜家老爷子的颜面往哪里放去?”

这样没规矩的一个大族出来的姑娘,又有谁愿意娶?

若不慎闹开,连姜姒都要跟着遭殃。

谢方知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往开了说罢了。

姜家老爷子名为姜坤,乃是阁老,朝廷里一等一有体面的人,如今年老也挂着个衔,只是前些年因为儿子们分家的事情心灰意冷,索性四处走动游历去了,遍访好友。姜老爷子自认得当朝谢相,姜、傅、谢三家,一直算是交情不浅。所以姜姒与傅臣、谢方知二人打小认识,平日里内眷们过府走动,他们这些小孩子也就玩到一块儿去。

可是如今……

姜姒实在是不知说什么,过了好久才勉强镇定下来。

上一世还是谢方知最后叫她死了个明白,这人看着是个风流纨绔,像是谁的事也不管,可他怜悯了她。姜姒想着这人心还是好的,如今又被他所救,尽管心情不大好,却还是微微弯了唇:“谢大公子仗义出手,着实感激不尽。”

她身上有淡而凝的伽罗香,与屋里的观世音法药香混在一起,味道独特。

谢方知本是登徒子,如今却站在距她有两丈远的地方,并不靠近。

“三分看在傅兄面子上,三分看在四姑娘是个美貌姑娘的面子上,三分看在咱们好歹也算大小相识的份儿上,所以便不用谢了。”

姜姒有心问剩下的一分是什么,可又觉得自己跟谢方知着实不亲近,遂不再问此事,只道:“丫鬟还在外头等我,谢公子今日之恩,来日再报。如今先行告辞,还望谢公子见谅。”

说完,她便抬手按上门栓,准备拉开门出去,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叫人知道还不知怎么说呢。

谢方知与傅臣交好,乃是知己至交,还是上一世于她有恩之人,她更不想叫人传出什么闲话,让大家都难做。

只是她才抬手一按门扇,正要动作,外面便有沉沉的脚步声,有人低语:“七皇子,大公子在里面……”

谢方知顿时悔得抬手击额,一把把姜姒给拽回来。

姜姒也彻底怔住了,这谢方知未免太不靠谱吧!

外头人已经快要近了,眼瞧着还有几步路,姜姒急道:“我现在怎么办?”

原本谢方知也急,可听她说话反倒是不急了,她怎么这么怕七皇子?还是怕被人看见?无论哪个想法,都不是什么好想法。

禅房后面摆着一架屏风,能看见后面有一架罗汉床,他便给姜姒一指,简单利落两个字:“床下。”

打小就是大户人家嫡出小姐,即便是上一世在庄子上过过了苦日子,也断断没有躲在床底下的道理。

姜姒咬了牙,回看谢方知。

谢方知一身蟹壳青颜色锦袍,袖子宽大,两手这么一摊,真是个姿态闲雅,兼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没别的地方了,委屈一下。”

这会儿哪里还容得姜姒选择,憋了一口气,却是宁愿撞见傅臣,也不愿意撞见什么七皇子。这一位便是会在日后夺嫡成功的主儿,还是傅臣与谢方知支持的人,若叫闲人看见,怕是她浑身上下即便有八百张嘴也说不清。

心里念头转得很快,想起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躲在了屏风后面,心一横便钻进了床下。

今儿还真是一遭奇遇。